断粮谷的风带着冰碴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刮过崖壁。
李傕勒着马缰立在谷口最高处,猩红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五千精兵列成的三重防线如铁铸的环,将这片狭长山谷箍得密不透风。
外层骑兵队正沿着山脊线巡逻,马蹄踏碎冰层的脆响隔半里地都能听见,他们腰间悬着两壶箭,长矛斜指天空,银亮的矛尖在残阳下泛着冷光。
"都给老子盯紧了!" 骑兵校尉扯着嗓子喊,"掉只兔子出来都得射穿它!李将军说了,里面的人渴了喝雪水,饿了啃树皮,咱们这儿可是天天有肉吃!"
中层的步兵盾阵更令人心惊。三百面黑漆铁盾连成移动的墙,盾与盾之间的缝隙里,长戟刃口闪着幽光。
士兵们每隔一炷香就变换阵形,时而收缩成圆阵,时而舒展成横列,金属碰撞声在谷间回荡,像敲打着被困者的神经。
最内层的弓箭手占据了两侧土坡,箭囊里插满雕翎箭,手指始终搭在弓弦上,一个络腮胡射手对着谷里啐了口唾沫:"昨天那爬崖的,被我一箭射穿手掌 —— 现在知道怕了?"
暮色四合时,谷外突然亮起数十堆篝火。
松木燃烧的噼啪声里,肥油滴在火炭上的滋滋声格外刺耳,肉香顺着风势往谷里钻。
陈烬站在崖边老松下,睫毛结着白霜,望着跳动的火光出神。谷外的喊话声像针一样扎进来:
"里面的人听着!李将军说了,放下武器就给馒头吃!"
"别信陈烬的 ' 均田 ' 鬼话!他自己藏着粮食呢!"
"看见烤肉没?再不降,冻僵了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石夯抱着 "均田" 木牌,指节因用力发白。他瞥了眼身后缩在岩壁下的社员,几个年轻人正盯着谷外咽口水,喉结滚动声在寂静山谷里格外清晰。
"先生,要不拼了?" 他瓮声瓮气地开口。
陈烬缓缓摇头,目光扫过两侧覆冰的崖壁。唯一的出口被堵死,此刻冲出去无异于送死。他弯腰抓起一把雪,捏成球又松开:"秦狼。"
正在清点箭矢的秦狼闻声回头,披风落满雪像个雪人。"末将在。"
"带三十人,把斧头凿子都带上。" 陈烬走向左侧崖壁,靴底踩冰发出嘎吱声,"凿开这面冰墙 —— 冰层里嵌着岩石层,能藏身。"
秦狼凑近细看,冰层下隐约有深色阴影。"先生是想......"
"先凿藏人的洞,再慢慢往外延伸。" 陈烬用剑鞘敲冰面,发出沉闷响声,"动作轻些,别惊动外面。"
社员们很快聚拢,握着斧头凿子的手冻得发紫。王二柱往掌心啐了口唾沫,刚要抡斧就被陈烬拦住。
"沿着冰纹凿,先开浅槽再深挖。" 陈烬拿起凿子示范,"找对方向事半功倍。" 凿子砸下,冰层裂开细缝,"看见没?这冰看着硬,其实有纹理。"
众人纷纷效仿,凿冰声在谷间响起。王二柱的凿子突然打滑,刃口划破手掌,血珠滴在冰面瞬间冻成小红点。
他慌忙用雪去擦,陈烬按住他的手,从怀里掏布条:"先裹上,开春还得种地。"
"先生,我没事......"
"手废了谁种土豆?" 陈烬亲自给他缠好布条,"去旁边歇着,换班时再上。"
赵昂看着这幕,喉咙突然发紧。他侍奉过三任诸侯,见惯主将对士兵生死漠不关心,像陈烬这样连士兵手掌都挂心的,还是头次见。
他低头看自己渗血的指缝,突然觉得不那么疼了。
篝火光芒渐亮,劝降声更嚣张。
陈烬凿冰的动作顿了顿,朝谷内望去 —— 孟瑶正蹲在孩童中间,用破陶碗分着什么。
那是她连夜把仅存的糙米磨成粉,掺雪水蒸的糊糊,稀得能照见人影。
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捧着碗,眼睛却瞟向谷外火光。孟瑶轻轻摸她的头,小姑娘点点头,把最后一点糊糊喝了下去。
陈烬抡起凿子的力道更足了。
三日后黎明,谷外突然传来木杆插入冻土的闷响。
陈烬爬上刚凿成的冰墙,看见七颗头颅被铁钩挂在旗杆上,其中那个梳双丫髻的,正是前日帮公社传信的李家庄村姑。
"那是小花......" 孟瑶捂住嘴,声音发颤,"她爹说要把存粮偷偷运进来......"
社员们霎时沉默,有人捂住孩子的眼睛,有人攥紧拳头指节发白。王二柱突然跪倒在地,额头撞着冰面:"先生!我要出去杀了他们!"
陈烬望着那些在寒风中摇晃的头颅,睫毛上的霜花簌簌掉落。他转身对众人说:
"知道百姓为什么冒死送粮吗?不是因为我们能打,是因为我们说 ' 人人有饭吃 '。"
他指向悬着的头颅,声音陡然拔高,"他们信我们的话,信到愿意把命交出来 —— 这信,比刀枪重千倍!"
孟瑶在账册上写下 "李家庄七人殉难",蘸着朱砂在旁边画了个圈,笔尖在 "欠百姓的,必以命偿" 八个字上顿了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像滴在雪地里的血。
赵昂站在冰墙阴影里,看着陈烬把最后半块冻饼分给伤员,自己嚼着树皮研究防御图。
他突然想起曾侍奉的诸侯,围城时总先保自己的粮仓,突围时第一个抢马。
喉结滚动着,他对着陈烬的背影深深作揖,心里那杆秤终于压过了所有疑虑 —— 这人临危时眼里只有 "活下去",而非自己的权位。
谷外的烤肉还在飘香,劝降声仍在继续。
但谷内的凿冰声变得格外整齐,像无数只拳头在敲打着命运的门。
冰墙上新凿的洞口里,透出社员们带着血丝的眼睛,映着远处跳动的火光,亮得像不肯熄灭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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