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裹着一身寒气从外归来,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沉郁,连那阳光似乎都无法将其温暖。
他方才又去查看了城防与粮仓,益州的富庶是实实在在的,可那份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压力,却比严冬的寒风更刺骨。
诸葛亮正在院中负手而立,面前石桌上摊开的,并非益州舆图,而是一幅更为宏大的《天下州郡略图》。
他听见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轻声道:“主公,且看。”
刘备走上前,目光习惯性地投向东方那片已被染成赤色的荆襄,以及北方那片代表曹操的浓重墨色,心头愈发沉重。
“亮知主公所忧。”诸葛亮羽扇微抬,指向地图上被群山环抱的益州,“北惧曹公兵锋,东畏赤火之势,困守于此,如龙陷浅滩,有力难施。是也不是?”
刘备默然点头,喉头有些发紧。
诸葛亮却话锋一转,羽扇沿着益州边界缓缓划过:“然主公请看,我等的困局,亦是天赐的坚城。”
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力量:
“西川岩阻,地利在我。 秦岭南横,蜀道天险,曹公纵有百万兵,欲入此门,亦需付出血的代价。赤火公社虽众,其理念扩张虽疾,然我益州民心,经我等竭力安抚,已非昔日刘璋时可比,此谓 ‘民心初附’ 。加之 南中渐平,交州结盟,我等已非孤悬内陆,而有纵横之纵深。”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刘备:“主公,昔年高祖皇帝,亦是以汉中、巴蜀为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终成帝业。可见此地非是绝地,实乃养精蓄锐、以待天时的宝地!”
刘备眼神微动,被这番话语牵引,稍稍驱散了心中的阴霾:“孔明之意是……?”
“当前要务,非盲目寻求破局,而是将这片宝地,真正化为铁板一块!”
诸葛亮的羽扇点在益州核心,“内修政理,奖励耕织,让仓廪更实,让兵甲更利;巩固益、交,开发南中,使后方稳固,资源不绝。待我内部稳固,兵精粮足,纵有强敌环伺,亦可岿然不动。”
他顿了顿,羽扇又移向地图上方:“至于外界,我等当如潜渊之龙,静观其变。汉中动向,曹操与陈烬、马超之间,必有一战,无论胜负,皆会牵制曹操大量精力。荆州赤火与江东孙权,其理念根本冲突,摩擦日增,焉知不会酿成大患?此二者,无论何方有变,便是我等苦苦等待的——‘天下有变’之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比的坚定与信心:“主公,小不忍则乱大谋。唯有忍耐,方能成就大事。将这西南之地深耕透彻,使其如臂使指,届时,无论天时指向北方还是东方,我皆有利剑可出,有强盾可守!”
刘备怔怔地听着,目光从地图上那封闭的盆地,逐渐移向更广阔的天地。
诸葛亮的话语,如同在密不透风的囚笼上,为他推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窗外风云变幻的可能,看到了积蓄力量、后发制人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的积郁似乎被这口清冷的空气驱散了不少。他伸手,重重按在诸葛亮的肩头。
“得孔明,备之幸也,汉室之幸也!”他眼中的彷徨褪去,重新燃起坚韧的光芒,“便依军师之言!内修政理,外待天时。这益州,不是囚笼,是我等潜龙腾渊之所!”
阳光正好,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仿佛与这片山川大地紧紧联结在了一起。困龙虽仍在渊,但其目光,已再次投向了九天之上。
中原与曹操控制区交界的灰色地带,烽火暂歇,却暗流涌动。
这里没有赤火公社大军压境的旌旗,也没有曹军大规模的清剿,但在那些官府控制力薄弱、苛捐杂税却分文不少的边缘村落里,一种无声的渗透正在悄然发生。
“张家洼”就是这样一个村子。它名义上归属兖州某县,但县老爷的威风仅限于每年两次下来催缴钱粮的胥吏。
村里大半土地被邻郡一个士族圈占,佃户们辛苦一年,交完租子所剩无几,还要应付官府的摊派。青黄不接时,饿殍并不罕见。
今年开春,村里来了几个走亲戚的外乡人,领头的是个叫老马的汉子,话不多,手脚却勤快。
他们不像以往那些走江湖的卖艺人或算命先生,来了就打听村里的土地、收成、租子,还帮着几户最穷的人家修补漏雨的茅草房。
起初,村民们都带着警惕。但老马他们并不急着宣扬什么,只是默默地观察,帮忙。
直到村里王老六家的小儿子得了急病,无钱请郎中,眼看要不行了。老马不知从哪里弄来些草药,亲自煎了,守了两天两夜,竟把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王老六跪地磕头,老马扶起他,只说了一句:“都是苦命人,互相搭把手,应该的。”
这件事后,村民们的戒心消融了大半。老马他们开始组织村里的青壮,在农闲时以“护村防匪”的名义,进行一些简单的操练,用的是削尖的竹竿和自制的木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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