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的论断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北疆赤火公社的核心层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也指明了行动的方向。
孟瑶与宣传司的骨干们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而陈烬更是亲自坐镇,参与每一次关键的讨论与修改。
炭火盆烧得旺旺的,将书房烘得温暖如春,与窗外北疆的严寒形成了两个世界。
桌上铺开了粗糙的草纸,墨迹未干,众人围坐,气氛热烈而专注。
“社长说得对,我们的话,不是说给那些名士听的,是说给徐五、石头,说给天下千千万万个在土里刨食的百姓听的!”
孟瑶握着一支笔,眼神清亮,“所以,一定要用他们听得懂的话,讲他们亲身经历的事!”
陈烬点头,拿起一份初稿,指着上面一段文字:“这里,‘赋税之重,源于统治阶级之奢靡无度’,道理没错,但‘统治阶级’这个词,老百姓听了可能迷糊。改成‘官老爷和豪强们’,是不是更直接?”
“对!对!”宣传司一位出身寒微的文书连连点头,“就像我们村里,大伙儿恨的不是‘朝廷’,就是那个抢了俺家地的张老爷和催税逼死人的王癞子!”
陈烬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这样!要把抽象的道理,落到具体的人、具体的事上。”
于是,一份份带着泥土气息、燃烧着愤怒与希冀的宣传材料,在反复打磨中逐渐成形。
有通俗易懂的“三字谣”,朗朗上口:
“种地的,流汗多,收的粮,装不满锅。
官老爷,不干活,穿绸缎,住楼阁。
你挨饿,他说错,反怪你,不拼搏。
这道理,太混账,咱心里,要亮堂!
谁权大,责越大,谁粮多,该分咱!
若不让,咱活命,这‘德’字,他配不上!”
有根据襄邑事件改编的“故事册”,图文并茂:
画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农(徐五)跪在田里,双手捧着空碗,对面是脑满肠肥的税吏(王癞子)和在高台上摇着扇子的名士(孔融)。旁边的文字用最直白的话讲述徐五一家的遭遇,然后提出问题:
“乡亲们评评理:
是徐五不够勤快,还是税粮交得太多?
是徐五不想‘建设’,还是官家不给活路?
是名士道理太高,还是他们屁股坐歪了?”
最后点明:“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资源越多,担当越多!苛责百姓,是为无德!”
还有专门针对“反求诸己”谬论的“批驳文”,用算账的方式:
“张三种地十亩,风调雨顺时,收粮三十石,官府征走二十石,自家留十石度日。若遇灾年,只收十五石,官府仍征二十石,张三倒欠五石,卖儿鬻女。请问:张三活不下去,是该‘反求诸己’怪自己不够努力,还是该问问,为什么官府不能‘反求诸己’,少征点粮?”
这些文章、谣谚和故事,力求每一个字都能被不识字的人听懂,每一个道理都能被最朴素的直觉感受到。
它们像一把把精心打造、开了刃的匕首,瞄准的正是曹操及其文人集团那套虚伪话术的核心。
陈烬仔细审阅着最终定稿的几份材料,尤其是那核心的二十四字口号。
他沉默片刻,对孟瑶和众人说道:“这就是我们的武器,是刺破谎言迷雾的枪,是点燃希望之心的火。立刻安排,通过所有渠道,尤其是‘经纬’的南线,将这些‘火种’,尽可能多地撒向曹操统治的区域,撒到每一个有徐五和石头的地方去。”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的苦难,并非天命,更非己过!”
“我们要让那套‘反求诸己’的骗局,在光天化日之下,彻底破产!”
思想的武器已经打造完毕,一场无声却可能比千军万马更具威力的风暴,即将席卷中原。
春风,本该带来生机,但在曹操治下的兖州、豫州等地,吹拂的却更多是沉闷与压抑。
然而,一些不同于官方说法的“东西”,正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沿着隐秘的路径,渗透进这片看似铁板一块的土地。
这些“东西”,有时是几张粗糙的、被揉得发皱的草纸,塞在赶集农民的菜篮底下;有时是几句看似闲聊的顺口溜,在田埂歇息时被低声传唱;有时甚至是一本简陋的、画着图的小册子,不知被谁留在了乡学的墙角,或是某个小吏的案头。
在襄邑,以及更多类似的屯田区。
石头在一次偷偷去邻村换盐时,从一个相熟的货郎那里,得到了一张叠得小小的草纸。
他不识字,但上面画着的那个空碗和肥头大耳的官吏,让他心头一跳。
他揣在怀里,像揣着一团火,回来悄悄塞给了徐五。
徐五借着微弱的天光,让村里唯一念过几天蒙学的后生小声念给他听。
当听到“谁权大,责越大,谁粮多,该分咱!若不让,咱活命,这‘德’字,他配不上!”时,老人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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