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队伍昼伏夜出,避开官道大路,专拣山间小径而行。数日后,悄然进入河内郡地界。
此地虽离曹操的核心统治区尚有一段距离,但气氛已然不同,官府的管控和乡间豪强的势力盘根错节,百姓面上多带菜色,眼神畏缩。
陈烬选择了一处位于山坳里的村庄作为北上后的第一个落脚点和试点。村庄看起来破败不堪,土坯房低矮歪斜,村口的老槐树也半枯着。
然而,队伍刚一进村,异样就出现了。
听闻有队伍开来,村里的“百姓”呼啦啦涌出一大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瞬间就将陈烬等人围住,哭喊声、哀告声响成一片。
“青天大老爷啊!可算来了!”
“行行好吧,我们都快饿死了!”
“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娃都快养不活了!”
声音凄惨,情景可怜。冯闯看得眼圈都有些发红,下意识地就去摸干粮袋,被秦狼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秦狼的手始终按在刀柄上,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眉头越皱越紧——这些人的哭喊声很大,但眼神里缺乏真正濒死之人的绝望,反而藏着几分闪烁和窥探。
这时,一个穿着打满补丁但浆洗得还算干净的中年男人,挤到最前面,“扑通”一声就跪倒在陈烬面前,磕头如捣蒜:
“这位社长老爷明鉴啊!我们都是本分老实的苦哈哈,一年到头给刘老爷…啊不,给刘扒皮当牛做马,也混不上一口饱饭啊!”
他哭天抢地,演技颇为浮夸,“您看看我们这村子,哪里像有粮食的样子?早就被盘剥干净了!”
他一边哭诉,一边偷偷观察陈烬的反应。
陈烬面色平静,目光却如冷电般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孔、手掌和鞋袜。
那自称苦哈哈的中年男人继续表演,突然指向缩在人群最后面、几个真正面无人色、眼神麻木的汉子,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社长老爷!您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虽然穷,但还肯卖力气!就那几个,是村里有名的无赖懒汉!整天游手好闲,净想着不劳而获,还总想抢我们这些老实人藏起来的那点活命粮!他们才是祸害!”
被他指到的几个人,有的目光呆滞毫无反应,有的则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反驳,却被身边那些“苦哈哈”用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不敢出声。
孟瑶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一路上构思了无数种发动群众的情景,却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挑战竟来得如此直接和阴险。
地主刘扒皮显然提前得到了风声,玩了一手金蝉脱壳,不仅藏起了粮食,还自己混入佃户中颠倒黑白,试图把水搅浑,甚至嫁祸于人!
如果信了这地主的话,不仅会寒了真正贫苦人的心,甚至会错误地打击对象,彻底失去群众的信任。但若不分青红皂白一概而论,又极易被这狡猾的地主利用,挑动群众内部对立。
所有目光都看向了孟瑶。群众工作,是她的主战场。
孟瑶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她没有看那跪地哭诉的“中年佃户”,而是径直走向被指责的那几个“懒汉”。
她蹲下身,不顾他们身上的污垢,温和地问道:“老伯,能告诉我,你们家的地在哪里吗?去年收成怎么样?”
那老者嘴唇哆嗦着,恐惧地看了一眼人群方向,不敢说话。
跪在地上的“中年佃户”(刘扒皮)立刻叫嚷起来:“姑娘你别信他们!他们哪有地?早就卖光赌光了!”
孟瑶没有理他,继续看着老者,声音更加柔和:“别怕,我们是赤火,是来帮大家的,不是来帮老爷的。”
这时,陈烬对侯三使了个眼色。侯三会意,如同鬼魅般悄然离开人群,向村子深处潜去。
孟瑶的工作陷入了艰难的僵局。真的与假的,善良与狡诈,在这一刻混杂难辨。这初至河内的第一课,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凶险。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撕开这层伪装的口子。
面对刘扒皮精心编织的罗网和村民们恐惧而迷茫的眼神,孟瑶深吸一口气,将初时的无措压入心底。她没有厉声驳斥,也没有急于安抚,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转身对陈烬低声说了几句,陈烬点点头。很快,几名战士从刘家大宅里搬出一张桌子和几本厚厚的账簿——那是侯三刚刚搜出来的,刘家用来记录田租收支的“假账”。
孟瑶将账簿放在桌上,又取出随身携带的算盘,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乡亲们,”她的声音清亮,压过了嘈杂的哭诉和窃窃私语,“空口无凭。咱们庄稼人,最实在的就是粮食,是收成。谁穷谁富,谁被盘剥,谁在撒谎,光靠嘴说没用。咱们今天,就来亲手算一算这笔账!”
她拿起一本账簿,随手翻开一页:“刘老爷…哦不,刘扒皮刚才说,租子是按‘五五交’。咱们就按这个数算。”她看向人群中几个看起来最老实的老人,“王老汉,您种了一辈子地,您说,咱们这儿的田,风调雨顺的年景,一亩地大概能打多少粮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