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南段的轮垦区还浸在晨雾里时,李狗子的锄头已经第三次断在地里。
“他娘的!” 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把断成两截的榆木锄柄扔在地上。
新垦的荒地硬得像块烧红的铁,土坷垃里还嵌着没风化的碎石,每一锄下去都震得虎口发麻。
此刻他的手掌早就磨破了,血顺着指缝滴进黑褐色的泥土里,洇出一个个小小的红点子,很快又被他握锄的动作蹭成模糊的血印。
“狗子哥,歇口气吧。” 旁边的后生扛着锄头凑过来,他的锄刃也卷了边,“这地得养两年才能松快,急不来。”
李狗子没应声,捡起断柄看了看,突然蹲下身,用断柄的茬口往地里刨。木茬子刮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很快也磨秃了。
他这股犟劲是有来由的。去年在断粮山谷,他眼睁睁看着石夯用身子堵缺口,怀里还护着半袋土豆种。
当时石夯冲他喊 “保住种子”,声音被乱刀砍断的闷响吞了一半。现在这片轮垦区播下的土豆种,正是从那半袋里留出来的,每一粒都像是带着血温。
“喝口米汤。” 孟瑶的声音突然从雾里钻出来。她领着三个妇女挑着木桶走来,木桶上盖着麻布,挡住了山风带来的凉意。
走近了才看清,她的裤脚沾满了泥,显然是踩着露水走了远路。
李狗子直起身,手背往脸上一抹,把汗和血都蹭成了花脸。
孟瑶把粗瓷碗递给他,碗沿还缺了个小口,里面的米汤飘着几粒野米,是妇女们从山涧边采的。
“土地认勤人,也疼惜人。” 她看着他用断锄柄刨出的浅坑,“你这样硬拼,明天连握锄的力气都没了。”
李狗子接过碗,却没喝,先给旁边的后生倒了半盏。“孟文牍你不懂,”
他声音有点哑,“这地要是种不出粮食,明年开春又得有人饿肚子。石夯哥不是白死的。” 他说这话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血泡破了的地方正往碗沿上蹭血。
田埂上突然传来陈烬的喊声。他蹲在那里半天了,手里拿着根炭笔,在块平整的石板上画着什么,身边还堆着几根削好的木杆。“狗子,过来看看这个!”
李狗子蹚着露水走过去,只见石板上画着个奇怪的木架子,下面安着两根弯弯的木杆,看着像头牛拉着个带铁刃的木板。
“这是啥?” 他挠挠头。陈烬用炭笔在木架前端画了个箭头:“木犁。让牛拉着走,铁刃能把土翻开,比锄头省力十倍。”
他捡起根木杆比划着:“咱们没那么多铁,就用硬木做犁头,包一层铁皮。后山的老黄牛能牵来用,实在不行,咱们人拉着也比用锄头刨强。”
李狗子的眼睛亮了,他突然想起石夯生前总说 “力气要用在巧处”,当时不懂,现在看着石板上的图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当天下午,修造坊的张佳庆就带着人来了。他们把缴获的马掌铁敲平,包在枣木犁头上,又用藤条把犁架捆得结结实实。
老黄牛第一次拉犁时还不太习惯,哞哞叫着不肯走,李狗子牵着牛绳,在前面一步一步地挪,后面四个后生扶着犁架,铁刃切开硬土的声音,在山谷里传出老远。
半个月后,轮垦区的面貌彻底变了。整齐的田垄像肋骨一样排开,木犁划过的犁沟里,撒下的土豆种被细土盖得严严实实。李狗子的手掌结了层厚厚的茧,新做的锄柄被他攥得油光发亮。
孟瑶每天都带着人来送水送粮,账本上记着:“轮垦区,三十人,日均耕作十垄,记工分十二。”
到了秋收时节,这片曾被认为 “长不出好庄稼” 的土地,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土豆藤蔓爬满了田垄,泥土里藏着的块茎饱满敦实,最大的足有孩童拳头那么大。
李狗子蹲在地里,刨出一窝沉甸甸的土豆,看着沾着泥土的果实,突然红了眼眶 —— 他想起石夯捧着土豆哭的样子,原来真的有人能等到顿顿吃饱的日子。
就在轮垦区忙着收土豆的时候,秦狼的警戒队在西边的隘口抓住了个汉子。
那汉子穿着件破烂的麻布衫,裤脚烂成了布条,看着像个逃荒的,可秦狼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 他的鞋底虽然磨穿了,脚掌却没有老茧,走路的姿势也不像常走山路的人。
搜查时,从他怀里搜出张油布包着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公社藏粮洞和议事厅的位置,旁边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狼头,是董卓军的标记。
“说!谁派你来的?” 秦狼把地图拍在山神庙的供桌上,火把的光映得他满脸戾气。汉子梗着脖子不说话,直到秦狼的剑鞘顶在他喉咙上,才挤出几句硬气话:“李傕将军说了,归顺的给粮吃,反抗的烧山!你们这破公社,早晚得被夷为平地!”
评理组的人都来了,张婆婆拄着拐杖坐在最前面,虽然看不见,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孟瑶拿着账册,指尖在 “董卓军” 三个字上顿了顿 —— 去年冬天,就是董卓的兵烧了他们的第一个公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