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谶录 第52章 招魂仪式

林秀兰冲进来，拿起枕头边体温计往她胳肢窝里一夹，五分钟后甩了甩，叹口气：“小半仙，看来这刀子是躲不过了。39.5c”

大哥一把将她背起来，颠得她小腹隐隐作痛：“走咯，我回家,顺便送你去手术室‘深造’。”

魏梦笙趴在哥哥背上，没力气说话。这一天折腾得她水米未进，此刻倒坦然了——怕的不是手术刀，是梦里那句“天眼会失灵”。

手术做得顺顺当当，主刀的杨叔叔还拿青霉素盒子装着她的阑尾给她看，那玩意儿肿得像根发面的手指头，透着黄脓，差点就穿孔了。杨叔叔瞪着林秀兰：“你心真大，就搁家里扛着？”

在医院躺了一夜，第二天打完吊瓶父亲魏建国推着平车来接她，说母亲会把吊瓶带回家打，不用在病房里遭罪。

等她能下地时，走路像只跛脚的小鸭子，家里的黑子总跟在她后头，龇着牙像是在笑。她试着把魂儿往外飘，却什么也看不清了，像是蒙了层磨砂玻璃，这让她心里堵得慌。

周末傍晚，天刚擦黑，她想去上厕所，顺便想用她的“眼睛”检验一下黑子怕不怕了。走过院子中央时，看见哥哥正端着一把猎枪在和父亲说着什么。她猫着身子走到黑子窝前，那狗忽然抬起头。它眼睛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又变回前段时间那黑沉沉的，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那样。没等她反应过来，黑子猛地扑上来，把她按在地上，大口往她胸口咬。

魏梦笙本能地抬胳膊去挡，黑子的嘴巴落在了她左肋间，左前臂那三道被老槐树藤留下的疤忽然发烫，一道金光闪了闪，黑子的牙像是磕在石头上，“咔哒”一声顿住了。它又转头去咬她的小腿，嘴里发出吓人的低吼声，听到动静的父亲和大哥举着猎枪冲了过来——西北边陲野地里有狼，家里备着这物件防身。

“黑子！疯了？”父亲大吼着，大哥举着枪对准狗脑袋。黑子松了口，却前爪离地竖着毛站起来冲大哥龇牙，下一秒，枪声在院子里炸响，“砰——砰”一阵骚动后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母亲和奶奶、二姐都跑了出来，父亲一把将她抱起来，刀口的疼混着狗咬的疼，让她眼泪哗哗往下掉。

魏梦笙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眼泪还在往下淌。胳膊上貌似也被黑子尖牙略过，刚才那撕心裂肺的疼还在荡漾，她傻愣愣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那层蒙在“天眼”上好像变成了磨砂玻璃一般，雾蒙蒙的，透不进一丝光。

进了屋，母亲打开急救箱，扒拉着梦笙的衣服裤子检查着全身上下，还好，只有左肋间和左小腿脚踝处有伤，林秀兰熟练地用镊子夹起碘伏棉球刚碰到她胳膊，就被二女儿的惊恐声吓落了：“咋回事？就几个牙印，只有点渗血！听黑子那阵势，我还以为把妹妹肉都撕下来了呢！”

母亲盯着她胳膊上的齿痕，看着她肋间和小腿眼神里满是狐疑，还好，这样的场景却止住了刚才汹涌而出的眼泪。

奶奶看着微张嘴巴直流泪没哭声的梦笙，拄着拐杖在地上跺着，一旁带着哭腔嚷开了：“完了完了，桩娃子啊，恐怕这是把你闺女魂吓丢了哟！咋得了哦！”

魏建国也想起，平常这丫头片子哭起来能掀翻屋顶，此刻却睁着俩黑葡萄似的眼，嘴唇哆嗦着愣是没挤出半声哭腔，倒把旁边的奶奶李桂英急得直拍大腿。

\"我的亲娘哎！\"李桂英的哭声跟被踩了尾巴的老猫似的蹿起来，手指头戳着空气直颤，\"这是把魂给咬飞了哟！桩娃子哦，你闺女成了没瓤的葫芦喽！\"她拍着大腿转圈，蓝布褂子的下摆扫得地上的尘土直打旋，\"想当年你三叔家的二小子，被马蜂蛰了后也是这模样，后来......后来......\"

\"娘！\"魏建国跟抓救命稻草似的攥住他妈胳膊，这老太太一急就爱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再让她念叨下去，怕是要把民国年间的鬼故事都翻出来。此刻额头上的汗珠比闺女腿上的血珠还密集，\"您忘啦？您当年给三柱子叫魂，一根红线就把他从阎王爷那儿拽回来啦！\"

李桂英的哭声戛然而止，跟收音机突然断了电似的。她抬手抹了把脸，刚才还耷拉着的眼皮\"啪\"地弹起来，浑浊的眼珠子里迸出精光：\"可不是咋地！老娘这手艺能让狗给吓忘了？\"她往魏建国胳膊上拧了一把，\"还愣着干啥？让秀兰把那罐新收的小米拿来，要颗粒饱满的！再找三张黄纸，得是前儿个从城隍庙门口老李头那儿买的，那纸里掺了艾草灰，招魂最灵！\"

林秀兰刚把药箱撂在柜子上，听见这话跟被针扎了似的蹦起来。她冲进储物间，先是撞翻了腌萝卜的坛子，又踩掉了自己的布鞋，好不容易在粮缸底摸出那罐小米——去年秋收时特意留的，颗粒溜圆，黄澄澄的像撒了层金粉。黄纸被她精心地用红纸包着压在箱子底，三张纸边角都带着淡淡的艾草香，她捏着纸边往外跑，辫子梢扫过门框上挂着的干辣椒，金色的籽儿掉了一肩膀。

\"放平！把丫头放平！\"李桂英已经脱了布鞋，盘腿坐在床沿上，活像庙里突然睁眼的泥塑。她接过黄纸，三根手指头捏着纸角抖了抖，黄纸\"哗啦\"响了一声，惊得窗台上的麻雀都扑棱棱飞了。\"看好了，这黄纸得顺着头发丝绕，三圈顺，三圈逆，顺的是阳间路，逆的是阴曹门。\"她屈着膝盖往前挪了挪，纸角擦过梦笙的额角，带起一阵细风，\"当年你外奶给我叫魂，就用的这法子，那会儿我被狼撵得钻了草垛，魂儿掉在五道沟，你外奶绕着草垛走了七七四十九步，嗓子都喊哑了......\"

魏建国蹲在门边，手还在抖：\"娘，您慢点儿，别让纸刮着丫头眼睛。\"

\"懂个屁！\"李桂英眼一瞪，手里的黄纸突然加快了转速，\"这纸是通阴阳的，得让它认住丫头的气！你当是哄孩子玩呢？\"她另一只手抓过小米罐，往掌心里倒了满满一把，小米在她糙手里滚来滚去，像一群受惊的金珠子。\"这小米得是新米，陈米招不来魂，还得是自家地里收的，沾着咱魏家的土气，魂儿闻着味儿才认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