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谶录 第42章 总是不自在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外婆。

一个周日的早晨，外婆突然收拾起自己的行李，说要搬到大舅舅家去住。“妈，您这是干什么呀？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林秀兰一脸不解地拦住她。外婆避开她的手，语气固执：“我在这儿住够了，想去你大兄弟家那边住段时间。”“可是……”林秀兰还想劝，却被外婆打断。“你们这儿人多，吵得慌。”外婆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像平时那样清亮，“你大兄弟现在是戴大盖帽的干部了，我去他那儿住，也能沾沾光，总不能老靠着嫁出去的女儿。”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外婆一向最疼林秀兰，当初建新房子时，她第一个拍板要搬过来住，说就想跟小女儿一家热热闹闹地过日子。而且大舅舅只是个普通的“帽子兄弟”，哪是什么“戴大盖帽的干部”？这说辞简直莫名其妙。

魏建国也劝道：“妈，您在这儿住得好好的，何必折腾呢？想大兄弟了，让他们过来看看您就是。”“我不！”外婆的态度异常坚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我今天必须走！我要去带我孙女。”看着外婆反常的样子，大家都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最后，拗不过外婆的固执，魏建国只好开车把她送到了大舅舅家。

外婆走后，院子里似乎一下子空了不少。葡萄架下少了她择菜的身影，厨房里也听不到她念叨着“盐放多了”的声音。没过多久，小舅林新的对象，也就是后来的小舅姆，顺利嫁了过来。婚礼办得热热闹闹，院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喜气。但这份喜气并没有持续太久。

婚后不到一个月，小舅姆就开始频繁地跟小舅念叨，说想从单位申请一套楼房，搬出去住。“我们俩住这儿也不方便，不如自己住自在。”小舅姆私下里跟林秀兰说，脸上带着歉意，“大姐，不是我不想跟你们住，就是……总觉得不太舒服。”“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林秀兰追问。小舅姆却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只是含糊地说：“就是晚上总睡不好，感觉院子里有声音……”

林秀兰以为她是刚嫁过来不习惯，没太放在心上，只劝她慢慢适应。但小舅姆的态度越来越坚决，甚至开始跟小舅闹别扭。最后，林新没办法，只好真的去单位申请了住房。看着家里人一个个想往外走，林秀兰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她是她家的长女，这下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她总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蹊跷，却又找不到原因。

魏梦笙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外婆和小舅姆的变化，都发生在黑子来了之后。尤其是小舅姆说“晚上院子里有声音”，让她想起了自己深夜听到的、黑子那奇怪的叫声。她下意识地看向院子角落里的狗窝，黑子正趴在地上，竖着耳朵，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睛，似乎正幽幽地望着她。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魏梦笙的脊椎爬了上来。

小舅姆搬出去的那天，天气阴沉得厉害。魏梦笙站在卧室的窗边，看着他们夫妻俩提着行李箱走出院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院子里的葡萄藤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枯黄，叶子一片片往下掉，露出光秃秃的藤蔓，像老人干瘪的手指。魏梦笙记得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她问过父亲，父亲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可能生了什么病虫害。

更让人心烦的是父亲魏建国的工作变动。那天他下班回来，脸色阴沉得像窗外的天气，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摔，就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怎么了这是？”林秀兰递给他一杯水。魏建国接过水，猛灌了一口，才闷声说：“我被借调去监管建筑公司了。”

“监管建筑公司？”林秀兰愣住了，“你不是学防疫医学的吗？去监管建筑公司干什么？这不胡闹吗？”“谁说不是呢！”魏建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跟上级领导反映了，说我专业不对口，干不了这个。可领导说这是组织安排，必须服从。”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魏建国在防疫部门干了一辈子，经验丰富，是单位里的技术一把好手，怎么会突然被调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监管建筑部门？这调动毫无逻辑，甚至可以说是荒唐。“是不是有人故意……”林秀兰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魏建国摇摇头：“不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先去试试。”

从那以后，魏建国每天下班回来都愁眉不展，话也少了很多。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黑子发呆，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哥哥魏明亮和嫂嫂王慧也来得越来越少了。以前他们几乎每天都过来吃饭，现在却总说工作忙，偶尔周末过来一次，也待不了多久就匆匆离开。

林秀兰觉得奇怪，私下里问过王慧的母亲，也就是她的老同事。对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慧慧说……不太喜欢去你们家，觉得不太自在。”“不自在？”林秀兰更纳闷了，“以前不是好好的吗？”“她说……总觉得你们家院子里怪怪的……”

林秀兰挂了电话，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外婆走了，小舅姆要搬走，丈夫工作不顺，儿子儿媳也疏远了……这一切都发生在黑子来了之后。难道真的像外婆说的，这条黑狗有问题？

她走到院子里，看着角落里趴着的黑子。它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妈，你看什么呢？”魏梦笙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黑子。

“没什么。”林秀兰勉强笑了笑，拉着她往屋里走，“快进屋吧，外面凉。”

魏梦笙回头看了一眼黑子，它已经重新趴了下去，像一尊黑色的雕塑。她的脑海里，又响起了那个模糊的女孩哭泣声，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