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日领了证。魏梦笙请了假等着郑允执婚假申请获批,梦笙就带着郑允执回了西北边疆小县城——她的娘家。坐上去边疆的火车时,魏梦笙靠着车窗看风景,郑允执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兜里。进入河西走廊宁夏段,戈壁滩上的风卷着沙粒打在玻璃上,他忽然说:“以后经常陪你回来。”魏梦笙转头看他,他耳尖红着,却把话说得很稳,“你家就是我家。”她忽然想起母亲的坟也在县城西那片戈壁滩上,坟头的芨芨草该长满了吧,不知道有没有人去清理。
哥哥魏明亮和嫂嫂王慧来车站接他们,王慧穿了件新买的风衣,见了魏梦笙就拉着手假惺惺地笑:“可算回来了,我这几天天天梦见你。‘怕不是做噩梦哦。’梦笙心里想。”转身又对郑允执说,“你放心,酒席我都安排好了,请的都是沾亲带故的,保准热闹。”魏梦笙看着她眼里的精明,忽然想起榕树的话——心里有愧的人,才会把“放心”挂在嘴边。
到了魏梦笙家,院子里早挂满了红绸。父亲魏建国拉着郑允执的手,看他把烟酒和三金一一摆出来,眼圈就红了。办酒席头一天,院子里支起了几张圆桌,提前招待第二天要帮忙的人,这是请东的习俗。邻居们都来帮忙,炖羊肉的香气飘出半条街。郑允执跟着魏梦笙给长辈敬酒,用刚学会的几句闽南话问好,逗得老人直笑。魏梦笙的哥哥魏明亮端着酒杯过来,拍他肩膀:“我妹以后就交给你了。这丫头性子烈,多担待。”郑允执仰头干了酒,大声说:“放心!”
酒过三巡,魏梦笙看着满院的笑脸,又看看身边被亲戚们围着喝酒、却总不忘回头看她的郑允执,忽然觉得,原来幸福就是这样——跨越千里的距离,被两家人的温暖接住,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烟火气。婚后每次说起那天,郑允执总说:“你家院子里的羊肉,比我吃过的任何宴席都香。”梦笙就笑他:“那是因为你好久没吃到了。”其实她知道,那香里,有乡愁,更有归属感。
夜里梦笙躺在老屋母亲的床上准备睡觉,八年了,母亲都离开她那么久了,她翻来翻去睡不着。突然离魂体飘出窗外看见王慧在院子葡萄架下跟自己嘀咕:“……账房我让我妹守着,门岗叫我妹夫和我哥守着,她要是敢提当年的事,就让亲戚们评评理,看她一个女娃子能怎样,魏家只有我一个媳妇……”
魏梦笙闭上眼,身子又飘了出去。她看见母亲的坟头,黄土地上落着只青鸟,正用喙啄着坟头的土。“妈。”她轻声喊。
青鸟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笙儿,别怕。”母亲的声音从风里传来,“她欠你的,老天会算。”
次日清早,魏梦笙坐在红绸裹住的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老宅斑驳的梁木,像母亲林秀兰走那年没织完的毛衣,线头在记忆里悬了八年。手腕上的那条青色手帕是母亲没绣完的青鸟昆仑图,此刻随着她攥紧裙摆的动作轻轻摆动,随着她脚下婚鞋踩地发出细碎的响,倒像是谁在耳边叹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