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芷兰苑内灯火微明,映照着云芷沉静的侧颜。
萧绝离去已有一炷香的功夫,她指间仍摩挲着那枚玄铁令牌,冰凉的触感下,似有暗流涌动,是权力,亦是沉甸甸的信任。
“小姐,”翠儿轻手轻脚地端上一盏新沏的安神茶,眼底带着未褪的惊异与欣喜,“墨影大人他们……当真就留在咱们这儿了?”
她方才在院外,隐约见到几道黑影如烟般散入庭院四周的暗处,气息瞬间与夜色融为一体,若非知晓其存在,根本无从察觉。
云芷颔首,将令牌收入袖中暗袋,神色如常:“嗯。往后府中走动,你需更谨慎些,莫要惊扰了他们。”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王爷此举,是护持,亦是考验。”
话音未落,院外再次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去而复返的萧绝身影出现在门口,肩头沾染了些许夜露的清寒。
他手中多了一个尺半见方的乌木鎏金匣子,匣身古朴,未见繁复雕饰,唯四角包着暗沉的金屑,在灯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
“王爷?”云芷微讶起身。
萧绝步入室内,将乌木匣置于桌上,发出沉闷的轻响,显是分量不轻。
“方才军中急务,需即刻处理。此物,亦需当面交予你。”
他抬手,指节分明的手指轻按在匣盖之上,目光沉静地望向云芷,“此乃王府部分产业账目及对牌印信。”
云芷心下一动,已明其意。先前令牌可调动资源,此匣则是具体执掌之凭据。
萧绝打开匣盖,只见内里整齐码放着一摞摞线装账册,纸质新旧不一,封面以墨笔标注着“城南绸缎庄”、“西郊田庄”、“通汇票号”等字样。
账册旁,是数枚造型各异的铜制或玉质小印,以及一叠盖有官府红契的地契房契。
最上方,则是一份以工整小楷书写的产业总录,罗列着铺面、田庄、矿脉等十余处产业的方位、规模及现任主事之人。
“这些产业,年入约莫十五万两上下,虽非王府全部,却是京畿及周边最为紧要、收益最稳之物。”
萧绝语气平淡,如同在说今日天气,“账目由周恒定期稽核,大体清明。然则商场如战场,人心易变,难保有宵小欺我常年在外,暗中做些手脚。”
他拿起那叠总录,递到云芷面前:“我离京期间,这些产业,便托付于你。一应人员调度、账目核查、经营决策,你可全权处置。若有需用银钱之处,不必请示,直接调用便是。”
云芷垂眸,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迹,心中波澜微起。
这已不仅是信任,更是将他后方经济命脉的一部分,毫无保留地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想起前世在家族中,虽也接触庞大资产,却从未有人如此全然相托。
此间世界,人心叵测,他这份心意,重逾千金。
她并未立刻接过,而是抬眸,直视萧绝深邃的眼:
“王爷信我,云芷感念。然则,此非小事,涉及王府根基。
我虽略通庶务,毕竟年轻识浅,王爷当真放心?”
萧绝迎上她的目光,毫无犹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你之才智心性,我亲眼所见。
丞相府困局,你能步步为营;锦绣阁之事,你亦谋划周全。
打理这些产业,绰绰有余。”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况且,你非外人。”
“非外人”三字,如石子投入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云芷能感到怀中凰玉似乎又隐隐发热,她指尖微蜷,压下心头异样,伸手接过了那份总录。纸张微凉,她却觉得掌心有些发烫。
“既如此,云芷便却之不恭。”她声音清越,带着郑重承诺,“必当竭尽所能,护持这些产业,使其蒸蒸日上,静待王爷凯旋。王爷在边关,无需为银钱俗务分心。”
萧绝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冷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似是一抹极淡的笑意。
“好。”他合上乌木匣,将钥匙交到云芷手中,“具体细则,明日我会让周恒前来与你详细交接。他跟随我多年,忠诚可靠,你可倚重。”
“我记下了。”云芷点头,将钥匙与令牌收在一处。
萧绝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似有未尽之言,终是化作一句:“京中诸事,辛苦你了。”言罢,他再次转身,玄色身影很快融入夜色,这一次,未再回头。
云芷独立窗前,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
袖中钥匙与令牌的棱角硌在肌肤上,提醒着她肩上新增的重担。
不再是仅仅在丞相府宅斗中求生,更要将触角延伸至更广阔的商场,乃至与王府势力深度捆绑。
前路,似乎更为开阔,却也暗藏更多未知风浪。
翠儿悄声上前,看着那乌木匣,又是好奇又是敬畏:“小姐,王爷他……竟将这般重要的家当都交给您了!”
云芷转身,指尖拂过光滑的匣面,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是啊,这是信任,亦是责任。翠儿,从明日起,我们需得更忙了。”
她不仅要守住这份基业,更要让其成为萧绝坚实的后盾,以及,她自身立足于此世的资本。
夜色更浓,芷兰苑中灯火直至子时方熄。
云芷就着灯烛,细细翻阅那产业总录,脑中已开始勾勒后续经营的雏形。
窗外,墨影的身影如雕塑般隐在檐角阴影中,忠实地执行着守护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