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过重重宫门,朱墙黄瓦,飞檐斗拱,天家威严扑面而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在空旷的宫道间回荡,更显四周寂静肃穆。
徐嬷嬷面色阴沉,时不时瞥向正襟危坐的云芷。方才宫门口那李公公吃瘪的情形犹在眼前,这小贱人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贵妃娘娘的第二道刁难,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心中暗恨,却又无计可施,只盼着后续的安排能让云芷栽个大跟头。
云芷目光微垂,似在养神,实则心神高度戒备。袖中手指轻轻拂过那件逾制衣裙的繁复绣纹,冰凉的触感提醒着柳媚儿的恶毒用心。穿此衣面圣,轻则御前失仪,重则被视为心存僭越,其心可诛。
翠儿紧张地攥着衣角,手心里全是冷汗。她偷偷瞧着自家小姐沉静的侧颜,那份镇定莫名让她安心些许,可一想到即将面见天子,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马车行至一处宫苑转角,速度稍缓。前方不远,便是通往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一段汉白玉铺就的高阶之下,已有引路的太监在此等候。
时机到了。
云芷眸光微闪,在马车停稳、徐嬷嬷率先下车与引路太监交接的刹那,她借着翠儿的搀扶,姿态优雅地躬身下车。就在双足即将踏上实地之时,她脚下似乎被裙摆微微一绊,身体向前一个踉跄。
“小姐!”翠儿惊呼一声,急忙用力搀扶。
云芷顺势向前扑倒,看似惊险,实则力道控制得极好。她一手撑地,另一手则“恰好”按在了旁边小水洼积聚的些许泥泞之上。那身鲜艳夺目、领口过低的逾制衣裙,袖口和前襟顿时沾染了一大片污浊水迹,裙摆也被蹭得皱乱不堪。
“哎呀!大小姐!您……您怎么如此不小心!”徐嬷嬷闻声回头,见到云芷狼狈的模样,先是一惊,随即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喜色,面上却装出焦急惶恐的样子,快步上前,“这……这衣衫污损,可如何面圣啊!”
那引路的太监也皱起了眉头,宫中最重仪容,这般模样去见皇上,确是大不敬。
云芷在翠儿的搀扶下站起身,脸上适时的浮现出一抹窘迫与慌乱,她看着自己污损的衣裙,声音带着些许无措:
“我……我初次入宫,心中紧张,脚下不稳……冲撞了公公,污了衣衫,实在罪过。”她转向引路太监,语气恳切,“公公,衣衫不洁,恐污圣目,更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可否容我稍作整理,或……或换一身备用的洁净衣衫?”
她说着,目光求助似的看向翠儿。翠儿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从随身带着的小包裹里取出一件素净淡雅的衣裙,道:“小姐,备用的衣裳在这里。”
徐嬷嬷一看那衣服质地普通,颜色素淡,毫无纹饰,完全符合嫡女身份,心中暗叫不好,立刻出声阻拦:“不可!面圣岂能穿着如此素简?这可是对陛下的不敬!大小姐且忍耐一下,或许……”
“嬷嬷此言差矣。”云芷打断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衣着整洁,是对陛下最基本的敬意。如今衣衫污损,若强行面圣,才是真正的失仪。陛下仁德,必能体谅我初次觐见的紧张与无心之失。若因衣着不洁而触怒天颜,这罪责,嬷嬷可能承担?”
她一番话,既点明了利害,又把皇帝抬到了“仁德”的高度,堵得徐嬷嬷哑口无言。那引路太监在一旁听着,见这位云大小姐虽出身乡野,却言语得体,句句在理,且态度恭谨,不由心生几分同情。宫里头拜高踩低的事儿他见多了,这明显是被人下了绊子。
他沉吟片刻,道:“云大小姐言之有理。既备有洁净衣裳,便速去旁边值房更换吧。只是需快些,莫让陛下久等。”
“多谢公公通融。”云芷微微福身,感激道。
徐嬷嬷眼睁睁看着云芷和翠儿跟着一个小太监走向旁边的值房,气得几乎咬碎银牙,却不敢在宫门口造次,只得暗恨云芷狡猾。
很快,云芷换好那身素雅衣裙走了出来。洗去铅华,未施粉黛,一身淡青色素裙反而更衬得她肌肤如玉,气质清冷如兰,虽无奢华装饰,却别有一番风骨,令人见之忘俗。与方才那身艳俗逾制的打扮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引路太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态度更和气了几分:“大小姐,请随咱家来吧。”
云芷颔首,深吸一口气,跟在太监身后,一步步踏上那汉白玉阶。台阶之上,便是决定她命运走向的龙潭虎穴——养心殿。
徐嬷嬷跟在后面,脸色铁青,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向柳媚儿汇报这接连的失利。
云芷目不斜视,一步步向上走去。宫阶漫长,仿佛没有尽头。她知道,方才只是化解了柳媚儿的初步算计,真正的考验,还在那九五至尊的御座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