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搬砖 第1221章 引祸

千鉴城，听潮小筑。

“甲三”——吕微明，踏入甲字静室的步伐比昨日更沉稳一分。室内陈设依旧，青铜灯焰稳定，金石叟已端坐蒲团之上，灰袍素净，目光温润依旧，但鹿笙透过“甲三”的感知，能察觉到他周身流转的、比昨日更隐晦的一丝规则审视意味。显然，“溯因阁”的结果让他对这位“混沌星云遗灵”多了几分重视，也多了几分探究。

“晚辈见过金前辈。” “甲三”执礼甚恭，神色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因即将参与重大研究而产生的微亢奋与一丝属于“遗灵”特有的疏离感。

“吕道友请坐。”金石叟抬手示意，开门见山，“昨日论及金匮纹路‘迟滞’，道友似有所感。今日请道友来，便是想听听，以道友之特殊跟脚，对此有何更深的见解？此处别无六耳，但言无妨。” 他说话时，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一层极其淡薄、却足以隔绝寻常窥探的静音结界笼罩了两人。

考验来了。问的是见解，探的是底细，更是“甲三”这个身份的价值。

“甲三”面露沉吟，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划动，模拟着某种规则轨迹——这是鹿笙根据“混沌星云遗灵”模型预设的、思考时无意识流露的“规则亲和性”小动作。片刻后，它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点不确定：“前辈明鉴，晚辈对‘青囊金匮’了解尚浅，仅凭投影与昨日所见印记推演……那处‘迟滞’节点，给晚辈的感觉，并非天然磨损或岁月侵蚀。”

它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精准的语言：“更像……是某种外来的、与金匮本身纹路体系并非完全同源的‘规则信息’，试图嵌入或覆盖原有回路时，产生的‘排异’与‘堵塞’。犹如清水中滴入一滴粘稠的异色油墨，虽未完全混合，却扰乱了局部的清澈与流动。” 这个比喻是鹿笙精心挑选的，既形象，又避免了直接指向“清道夫”或任何具体势力，只描述现象。

金石叟眼神微凝，追问道：“哦？可能感知那‘异源规则’的大致性质？”

“甲三”眉头微蹙，努力“感知”状：“非常隐晦，且似乎被金匮本身的防御机制消磨、掩盖了许多。残留下的……给人一种极其‘有序’，甚至‘刻板’的感觉，缺乏灵动与变化，与金匮纹路那种浑然天成、内含生机的‘古意’格格不入。而且……” 它适时地露出些许困惑，“这‘异源规则’的残留，似乎对‘秩序’和‘纯净’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感，哪怕已被消磨，其本质依然排斥任何它认定的‘混沌’与‘异常’。”

此言一出，金石叟端坐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鹿笙通过“甲三”的感知捕捉到了这一细微变化，心中了然。 “有序”、“刻板”、“执着于秩序与纯净”、“排斥混沌异常”——这些特征，与她对“清道夫”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规则巨构”系统的认知高度吻合！金石叟作为学者会高层，很可能接触过类似记载，或从其他渠道感知过类似气息。

室内陷入短暂沉默。青铜灯焰微微摇曳。

数息后，金石叟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甲三”一眼：“道友感知之敏锐，果然非凡。此论……与总会内部少数几位精研规则污染与古物防御的同道，私下的一些担忧，不谋而合。” 他间接承认了“甲三”判断的价值，也透露了学者会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至少有人对“青铜方匣”的状态存疑。

“甲三”适当地露出“果然如此”和“能与前辈们所见略同，晚辈荣幸”的混合表情，没有追问细节，保持了“专注学术、不涉纷争”的人设。

“既如此，”金石叟语气转为郑重，“按规制，外围顾问本无资格直接接触金匮本体。但道友情况特殊，感知天赋或对厘清此‘迟滞’真相有所助益。老夫可做主，为道友申请一次‘限时、限距、隔离观察’的许可。需在三位监管者、三重隔离阵法下进行，且不得以任何形式直接触碰金匮或向其注入能量、神识。道友可愿一试？此过程或有些许风险。”

机会！虽然限制重重，但却是接触实物的关键一步。风险自然有，但也在预料之中。

“甲三”脸上显出郑重与跃跃欲试：“前辈厚爱，晚辈求之不得！定当严格遵守规制，只做观察感知。”

金石叟点点头：“好。许可申请需一至两日。在此期间，道友可先阅览一些总会整理的、关于金匮表面纹路的初步测绘与分析卷宗（非核心），加深了解。此外，”他话锋微转，状似不经意道：“总会近日收到‘寰宇星盟’发来的例行学术交流征询函，提及愿在‘古规则遗物无害化处理与稳定技术’方面，与我会进行‘有限合作’。道友对此有何看法？”

来了！关于“星盟”的试探！而且是以“学术合作”这种相对温和的形式切入，符合“星盟”一贯的作风。

“甲三”露出思索之色，谨慎回答：“‘寰宇星盟’技术卓着，尤擅大型规则稳定工程。若其技术真能有助于古物保护与研究，自是好事。不过……” 它略微迟疑，“晚辈孤陋寡闻，只觉星盟行事风格，似乎格外强调‘秩序’与‘标准化’，而古物研究，尤其涉及未知规则体系的，往往需要一定的‘包容’与‘弹性’。且‘无害化处理’一词，界定权若完全在彼，恐生龃龉。晚辈浅见，或可保持接触，但具体合作条款需极其审慎，核心研究区域及关键遗物，不宜轻易开放。”

这番话，立场站在学者会研究自由一边，点出了潜在矛盾（秩序 vs 弹性），强调了审慎原则，但又没完全否定合作可能，符合一个有些见识、但不愿多涉世事的研究者形象。

金石叟听罢，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道友所言，不无道理。此事总会自有考量。” 他不再深谈，显然这只是个小小的风向试探。“甲三”的回答中规中矩，没有露出任何对“星盟”超出常理的关注或敌意。

又交流了几句关于那卷宗中某个纹路细节的学术问题后，金石叟端茶送客。“甲三”恭敬告辞，带着一枚可前往指定书库阅览相关卷宗的临时令牌离开。

回到客舍，“甲三”启动所有防护，开始“阅读”那些卷宗。内容大多是纹路拓片的几何分析、材质基础光谱数据等，并无真正核心秘密，但对完善“青囊金匮”的表面认知有帮助。鹿笙同步接收信息，由《弈天筹》归档分析。

万青之源内，鹿笙本体睁开眼。

“初步接触成功，获得了接近实物的机会。对‘迟滞’节点的描述，成功引起了金石叟的共鸣，证实了学者会内部确有警惕声音。关于‘星盟’的应对回答过关。” 她快速复盘，“下一步，就是在‘限时观察’中，安全地获取更多关于方匣本身，尤其是那‘异源规则’残留的详细信息，同时评估学者会监管流程的漏洞。”

“不过，‘星盟’以‘学术合作’名义接触，是个危险信号。说明他们的策略倾向于‘渗透’和‘合法介入’，而非立即强攻。这对我们而言，既是缓冲，也意味着未来的博弈更加复杂，需要在规则内与他们周旋。”

她看向古器碗方向，“协议共鸣培育”项目正平稳运行，三大基础符文的光晕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缓缓增强、调和。又看向《弈天筹》中关于“分化引祸”策略的推演模块，几个初步的“靶子”候选方案正在被反复模拟。

“靶子不能是‘甲三’自身，也不能直接涉及金匮核心。最好是能在学者会内部引发争议、吸引‘星盟’及会内某些势力注意力、又能让‘甲三’趁机脱身或深入的东西……” 鹿笙指尖轻点，目光落在“甲三”刚刚接收的那些非核心卷宗上。

或许，可以从这些看似普通的资料里，“意外”地“发现”点什么？一些足以引起争论，但又不会立即威胁到“甲三”安全，甚至可能将某些人的视线引向歧途的“线索”？

《弈天筹》的光丝开始围绕这个思路高速闪烁，推演着各种可能性。遗冢内，寂静中酝酿着更精密的算计。鹿笙知道，拿到观察许可，只是真正冒险的开始。而“引祸”之棋，也该落下第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