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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美梦 第1章 一块补天石的躺平与逆袭

作者:摸锦姬植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0-28 07:39:18

苍茫太古,混沌初开,天穹竟裂开狰狞巨口!那破碎之痕,如被顽童以巨力弹弓击穿,窟窿遍布,星辰摇摇欲坠。女娲娘娘心忧如焚,纤纤玉手挽起广袖,采撷天地间至纯至净的灵魄,燃起亘古不灭的烈焰,熔铸那足以弥合苍天的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五色神石。

光华流转,瑞气千条,三万六千五百块神石带着神圣使命,飞升天际,化作最璀璨的星辰,填补那无尽的虚空。唯余最后一块,光华内蕴,玲珑剔透,如同被命运之神轻轻搁置,遗忘在青埂峰下那云雾缭绕、空寂如死的深谷里。

风,呜咽着拂过它冰冷的躯壳;雨,无休止地敲打着它沉默的心扉;烈日,在它身上烙下时光无情的印记。荒烟蔓草,悄无声息地爬上它的棱角,似要将这被弃绝的悲哀彻底掩埋。它孤零零地卧于峰下,仰望那曾经触手可及、如今却遥不可及的苍穹——那是由它血脉相连的兄弟姊妹们共同织就的璀璨华盖。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不甘,如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它的灵识。

“苍天啊!你何其不公!”它无声地呐喊,声波在空谷中激起凄楚的回响,“同是女娲心血所凝,同是五色光华所聚!为何它们能高悬九天,俯瞰众生,受尽顶礼膜拜?为何独留我在此处,形销骨立,与这荒草荆棘为伴,做一块无人问津的顽石?纵有补天之材,怀玉之质,又有何人知晓?何人怜惜?”

这无解的诘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它心中盘旋、冲撞。它汲取着天地间最精纯的灵气,日月光华如涓涓细流,终于汇入它沉寂的核心,一点灵犀,倏然点亮!它不再是冰冷的死物,它能感知,它能思索,它有了倾诉的渴望,如同沉疴的病人渴求一剂良药!

它对着亘古不语的流云低诉:“我这一生,竟如此冰冷寂寞!空怀补天凌云志,奈何零落青埂峰!看那泰山之巅,五岳独尊,巍然矗立,睥睨众生;看那宫阙深处,汉白玉阶,雕龙画凤,尊贵无匹;纵是寻常园林,亦有奇石供人赏玩,摩挲得温润如玉。而我呢?”它那无形的泪,仿佛已浸透身下的泥土,“这漫漫长日,这无边孤寂,连清风过耳,都似在为我叹息!苍茫天地,何处是我归宿?这寂寥岁月,可有一丝暖意?”

正当它心灰意冷,欲将满腹辛酸诉诸永恒的石刻,峰回路转,云雾深处,飘然而来两道人影。一僧一道,形容奇特,超脱凡尘。那僧人头顶癞疮,月光下竟有奇异光华流转;那道人足跛而行,步履蹒跚,却自有一股睥睨红尘的傲岸风骨。他们行至峰下,目光如电,瞬间便攫住了这块怨气萦绕、灵光隐现的五彩石。

癞头和尚以蒲扇轻叩石身,声如洪钟:“石兄啊石兄!何故在此郁郁寡欢?这满腹幽怨,欲与何人诉说?”

石头的灵识如遇知音,积压万载的悲愤顷刻决堤!它声泪俱下,将女娲娘娘如何“遗弃”它,兄弟姊妹如何“高飞”,自身如何“明珠暗投”、在这青埂峰下如何“虚掷韶华”……桩桩件件,添染着无尽的委屈与不甘,如江河奔涌,滔滔不绝。末了,一声长叹,石破天惊:“壮志未酬身先老,长使英雄泪满襟!我这一生,竟如履薄冰,步步惊心,不,是如卧寒冰,万载不融!”

跛足道人听罢,眼中精光一闪,拊掌而笑:“痴哉!石兄!区区坎坷,何足挂齿?红尘万丈,那才是真正的大千世界,气象万千!何不随我等,去那人间走上一遭?锦绣繁华,痴情绝恋,生离死别,哪一样不比如今这枯寂生涯,精彩万倍?”

石头灵识微动,却仍存疑虑:“人间?听闻那里人心叵测,世路险恶,更有那‘劳形案牍,消磨心志’之苦?”

癞头和尚朗声大笑,豁牙间竟似有星辰闪耀:“石兄差矣!人间自有极乐!那金陵城中,荣宁二府,是何等的富贵风流!琼楼玉宇,画栋雕梁,锦衣玉食,珍馐百味!更有那钟灵毓秀的公子小姐,日日吟风弄月,诗酒酬唱,赏不尽的名花,诉不完的情肠!石兄灵性天成,若置身其间,必能阅尽人间至美至情!往昔青埂峰下的寂寥,不过是无知无觉的沉眠!此一去,方知何为生之绚烂,情之刻骨!”

石头的心,被这番话语描绘的繁花似锦、旖旎风光撩拨得微微发烫,但仍有一丝警惕:“如此盛情……莫非是那‘仙缘巧贷’,抑或是欲将我卖与人间当铺,换取几两俗银?”

跛足道人正色道,语重心长:“石兄何出此言!我二人乃‘仙界红尘渡厄使者’,只为引渡有缘,点化迷津!此去人间,乃是天大的造化机缘,不取分毫!更有一桩惊天动地的‘情泪还恩’之公案,石兄若能亲历,胜却读万卷仙书!此乃天机,万望珍重!机缘稍纵即逝,石兄切勿自误!”他声音陡然压低,带着神秘莫测的诱惑。

那“情泪还恩”四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石头灵识深处前所未有的涟漪。它那石质的“心”终于被彻底点燃,一股从未有过的决绝涌上:“罢!罢!罢!这青埂峰,我倦了!这枯寂岁月,我厌了!红尘滚滚,我来了!”

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相视一笑,那笑容深处,藏着洞悉天机的了然。二人不再多言,凝神屏息,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法诀变幻如莲花绽放。霎时间,天地失色,唯有五彩霞光自九天垂落,将巨石紧紧包裹。光华流转间,那巍峨巨石竟以肉眼可见之速缩小、凝练,最终化作一枚扇坠般大小、玲珑剔透、光华内蕴的美玉!玉身之上,天然生成八字篆文:“通灵宝玉”!其侧更有小字铭文,仙气氤氲:“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此乃大道箴言,亦是它红尘历劫的护身符咒!

跛足道人小心翼翼将这光华流转的“通灵宝玉”纳入袖中乾坤,对癞头和尚颔首:“此物已成,正是时候。赤瑕宫那位神瑛侍者,入世历劫的时辰将至。速速将此‘天心宝鉴’与他结下缘法,伴他同入那富贵场、温柔乡,也好将那一场注定惊天地、泣鬼神的‘泪债痴缠’,点滴不漏,照鉴分明!”

二人身影如烟,倏忽远去,只余青埂峰下云雾翻涌,仿佛在为那块懵懂无知、即将卷入滔天红尘巨浪的“通灵宝玉”,唱一曲无声的骊歌。

光阴荏苒,不知几度春秋。江南姑苏,阊门外十里长街,仁清巷深处,葫芦古庙之畔,住着一位名唤甄士隐的儒雅乡绅。其名暗合“真事隐去”之玄机,其人亦如闲云野鹤,只求岁月静好。家中贤妻封氏,温婉似水;幼女英莲,年方三岁,粉雕玉琢,天真烂漫,宛如观音座前捧珠玉女,一笑一颦皆能融化冬雪。

是日午后,暖风熏人,花影婆娑。甄士隐于书房软榻小憩,书童霍启侍立一旁。朦胧之际,眼前景象陡然变幻!书房书案、墨香纸韵尽皆消散,唯见云涛翻涌,瑞霭千条,置身于一片非真非幻的仙境之中。甄士隐心神微悸,惶惑间举目望去,只见前方云雾深处,矗立着一面光华流转的巨大“天心镜”,镜中正上演着一幕缠绵悱恻的仙界奇缘。

镜中主角,乃赤瑕宫中神瑛侍者,仙姿飘逸,眉宇间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孤寂。他日日徘徊于西方灵河之畔,目光流连处,唯有一株仙草,名唤“绛珠”。那仙草生于灵河岸上,受天地精华,却因离了甘露滋养,枝叶微垂,楚楚可怜。神瑛侍者心生无限怜惜,取来甘露玉壶,日复一日,以清冽甘泉细细浇灌。仙草承此厚泽,得日月精华,竟渐渐脱去草木之形,修成一位绝色仙子!她眸含秋水,眉黛春山,风华绝世,正是那绛珠仙子。

仙子凝望着神瑛侍者浇灌她的玉壶,清泪无声滑落,坠入尘埃,竟凝成粒粒明珠!她以灵魂起誓,声如碎玉,字字泣血:“神瑛甘露之恩,深如沧海!此情此德,绛珠无以为报!闻君不日将下凡历劫,受那人间七情六苦……绛珠愿舍此仙胎,追随君侧!君昔以甘露浇我性命,我今以毕生之泪,偿君此恩!泪尽……方休!”那誓言在云端回荡,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甄士隐在镜外看得神魂俱震,心如擂鼓,不禁失声:“天啊!竟有这般报恩之法?以泪还水?这岂非以心为烛,泪作焰,要将彼此焚成灰烬?神瑛此去,托生富贵,享尽荣华,名为历劫,实是沉溺温柔之乡!绛珠此去,却是要将自己化作一汪泪泉,只为浇灌那无望的情苗?这宿命……何其残酷!这情孽……何其深重!”

正当他心潮翻涌,为镜中痴儿怨女扼腕长叹之际,那天心镜光华骤敛,镜面化作一片幽深黑暗,只余八个金光大字,如惊雷炸响:“天机已泄,尘缘待启!”随即“哐当”一声巨响,甄士隐浑身剧震,自榻上惊坐而起!原是书童霍启失手打翻了茶盘,碎瓷满地。

甄士隐冷汗涔涔,抚着狂跳的心口,那“以泪偿恩”的凄绝誓言犹在耳畔轰鸣。他惊魂未定,欲取茶盏压惊,甫一抬头,却骇然僵住!书房之内,不知何时,竟多出两位不速之客!正是那青埂峰下点化石头的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二人旁若无人,正持着他珍若拱璧的紫砂古壶,对嘴牛饮!案上那罐价比黄金的雨前龙井,已被糟蹋得如同残枝败叶!

“二位仙师……从何而来?”甄士隐强抑惊骇,声音微颤。

癞头和尚抹去唇边茶渍,咧嘴一笑,豁牙格外醒目:“施主莫惊!贫僧二人云游至此,见贵府清气环绕,祥云隐隐,知是积善之家,特来叨扰一盏清茶,顺便……”他目光如电,扫过窗外,“为府上千金,略观气色!”

甄士隐心头疑云更重,蓦然想起方才那离奇梦境,暗忖:“观相?英莲稚龄三岁,何须观相?莫非……”他心中警铃大作,却仍强作镇定,命人将庭院中正嬉戏扑蝶的爱女英莲抱入书房。

跛足道人趋前细观英莲面容,神色倏然凝重,掐指推算,半晌,长叹一声,其声如秋风萧瑟:“唉!此女……命格奇特,有命无运,恐累及双亲!这八字谶语,施主谨记:‘有命无运,累及爹娘’!尤记!尤记!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万勿携女观灯!切记!切记!否则……大祸临头矣!”字字如冰锥,刺入甄士隐心窝。

甄士隐闻言,一股无名怒火直冲顶门!这分明是恶毒诅咒!他须发皆张,厉声喝道:“妖言惑众!危言耸听!来人!送客!速速送客!”家丁们闻声涌入,横眉怒目,手持棍棒扫帚。

癞头和尚被推搡出门槛,犹自回头,声音穿透门扉,带着宿命的悲鸣:“施主!切记!上元花灯!万万去不得!去不得啊——!”余音袅袅,二人身影已消失在仁清巷的暮霭深处,只留下甄士隐怀抱懵懂无知的女儿,心绪如乱麻,惊疑与愤怒交织翻腾。

流光飞逝,转眼便是元宵。姑苏城火树银花,亮如白昼,笙歌笑语,沸反盈天。甄士隐本牢牢记着道人之言,将英莲紧锁深闺。奈何小女儿家天性烂漫,见窗外灯火辉煌,人影憧憧,如何忍得住?英莲扑入父亲怀中,一双明澈大眼蓄满晶莹泪珠,小嘴一扁,声如乳莺哀啼:“爹爹……爹爹……灯灯……英莲要看灯灯……要小兔兔灯……”那凄楚可怜的小模样,便是铁石心肠,也要化作绕指柔肠。

甄士隐心头那点疑虑堤防,瞬间被女儿的泪水冲垮。他长叹一声,拥紧怀中娇儿:“罢了!罢了!那疯言疯语,岂能当真?我儿如此福相,何来灾厄?去!霍启!抱好小姐去看灯!一步也不许离身!小姐若有半分闪失,我唯你是问!”他特意点了府中素以“稳重”着称的仆人霍启,其名此刻听来,却隐隐透着不祥。

霍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老爷放心!小的定当肝脑涂地,护小姐周全!”言罢,他小心翼翼抱起打扮得如同年画仙童般娇艳可爱的英莲,兴冲冲地融入了那片灯海人潮。

起初,一切安好。花灯璀璨迷离,人潮摩肩接踵。霍启紧抱英莲,看得眼花缭乱。忽觉腹中一阵绞痛翻江倒海!水火之急,神仙难挡。霍启环顾四周,见一处石狮旁稍显僻静,便将英莲轻轻放下,殷殷叮嘱:“小姐乖乖站着,莫动分毫!霍启片刻即回!片刻即回!”

英莲乖巧点头,小手紧握一盏玲珑剔透的兔子灯。霍启捂着肚子,如离弦之箭冲入旁边暗巷。待他匆匆了事,系好裤带飞奔而回时——石狮旁,空空如也!唯余那只精巧的兔子灯,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烛火已灭!英莲,不知所踪!

霍启如遭五雷轰顶!刹那间天旋地转!他发疯般嘶喊起来,声裂长空:“小姐!英莲小姐!你在哪儿啊——!”声音凄厉如夜枭,在喧嚣灯市中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他跌跌撞撞,逢人便问,翻遍周遭每一个角落,直至嗓音嘶哑,双腿灌铅,回应他的,只有石狮冰冷的沉默和满城陌生的面孔。

霍启面如死灰,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深知罪孽滔天,归家必是死路一条!绝望之下,心一横,牙一咬——他竟趁着夜色茫茫,卷了细软,逃之夭夭!将这灭顶之灾,留给了身后那座顷刻间崩塌的甄府。

甄士隐夫妇闻此噩耗,如坠万丈冰窟!封氏惨叫一声,当场昏厥。甄士隐强忍剜心之痛,如疯似狂,倾尽家财,发动所有亲朋家仆,报官悬赏,将寻人告示贴满姑苏城每一条街巷:“#泣血寻女!爱女英莲,年方三岁,上元夜于阊门石狮旁走失!身着红绫袄,绿云裤,头绾双螺髻!有仁人君子知其下落者,甄府倾家以报!#骨肉分离#肝肠寸断”字字血泪,满城为之动容悲戚。

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甄家为寻女之事心力交瘁、愁云惨雾之际,一场更大的灭顶之灾,如地狱之火,猝然降临!

甄家宅邸紧邻葫芦古庙。庙中几个顽劣沙弥,值此佳节,竟在堆满香烛经幡的禅房内弄起“烤火宴”!火星迸溅,一触即燃!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葫芦庙瞬间化作一片冲天火海!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烈焰如同狰狞恶龙,咆哮着吞噬庙宇后,贪婪的魔爪便迫不及待地伸向仅有一墙之隔的甄家!雕梁画栋,顷刻化为巨大火把!亭台楼阁,在火舌舔舐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数代积攒的万贯家财,珍玩古籍,连同那点支撑寻女的微薄希望——尽数在炽焰中化为飞灰!真正是“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塌得如此彻底,如此绝望!

甄士独立于自家焦黑滚烫的废墟之上,怀中是哭得气若游丝的妻子封氏。他望着断壁残垣间袅袅升腾的黑烟,心已冷透,血已凝冰。女散仆逃,家财尽毁……命运之神仿佛对他按下了最残酷的毁灭键!他喃喃自语,如痴如癫:“累及爹娘……累及爹娘……那疯癫道人口中之谶……竟应验于此?这劫数……何其酷烈!何其无情!”

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爱女杳无音信。甄士隐夫妇一夜之间,由云端跌入泥淖深渊。万般无奈,只得携着破碎身心,投奔城外岳丈封肃。此老名带“肃”字,性情却刻薄势利至极。见女婿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身无长物,还带着一个终日以泪洗面的女儿(自己亲女封氏),那脸色顿时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勉强收留,却无半分温情。封肃将二人打发到荒僻田庄,塞入两间摇摇欲坠的茅屋之中。四壁透风,屋顶见星,寒冬如冰窖,酷暑似蒸笼。更令甄士隐如堕炼狱的是,岳丈竟逼他这捧惯了书卷的手,去执那沉重的锄犁!烈日灼烤,田土粗砺,不过数日,他十指磨破,血染黄土;腰背佝偻,如负千钧;昔日白皙面庞,晒得黧黑枯槁,沟壑纵横。巨大的落差,**的折磨,精神的摧残,令他未老先衰,华发早生。他常对着一洼浑浊的积水,照见自己憔悴如鬼的影子,再望望这破败如囚笼的茅屋,想起那不知所踪、生死未卜的英莲,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终日长吁短叹,喃喃自语:“英莲……我的英莲……你在何方?为父无能……为父无能啊……”

就在甄士隐被这无边苦海淹没,几欲溺毙之时,那熟悉而蹒跚的身影,踏着荒径蔓草,伴着清越却苍凉的歌声,再次出现在他生命垂死的边缘:

“世人都晓神仙好(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忘不了——)!

古今将相今何在(在——)?荒冢一堆草没了(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好——),只有金银忘不了(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多——),及到多时眼闭了(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情——),君死又随人去了(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好——),只有儿孙忘不了(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多——),孝顺儿孙谁见了(见了——)?”

这歌声,字字如淬毒的钢针,精准无比地刺入甄士隐千疮百孔的心!功名?已成昨日云烟!金银?早付烈焰灰烬!姣妻?随他共坠深渊,泪已流干!儿孙?唯一的骨血英莲,如断线风筝,杳无音讯!这歌谣,哪里是唱?分明是拿着烧红的烙铁,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反复炙烤,还伴以凄厉的和声!

然而,奇异的景象发生了!这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的歌谣,听在甄士隐耳中,初时痛彻心扉,继而竟如醍醐灌顶!一股冰冷的清流,不,是一道撕裂混沌的闪电,骤然劈开他浑噩的灵台!他执着的一切——家宅、财富、虚名,乃至那撕心裂肺的骨肉亲情(纵然痛入骨髓,终是强求不得)——在道人这看似疯癫的歌声里,竟显得那般虚幻可笑,那般轻若鸿毛!恰如歌中所唱,将相功名,终成荒草;万贯家财,死不带去;恩爱夫妻,难逃死别;痴心父母,儿孙缘薄!原来,不“了”,如何能“好”?“好”便是“了”,“了”便是“好”!

甄士隐顿悟了!灵台一片空明澄澈!仿佛堵塞的七窍瞬间贯通,一股沛然清气直冲霄汉!他猛地扑上前,死死攥住跛足道人的破袖,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炽热光芒:“道长!且慢行!这歌……这歌……蕴藏大道玄机!何为‘好’?何为‘了’?万望道长为我……开释!”

跛足道人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捻须微笑,立刻化作循循善诱的得道真师,将那《好了歌》中蕴含的生死玄关、红尘虚幻、万般放下、自在解脱的至理,如春风化雨,细细剖析于甄士隐面前。核心要义,唯二字而已:放下!放下这万丈红尘的千钧枷锁,放下这无休无止的痴缠执念,随他遁入那清虚之境,方得大解脱,大自在!

甄士隐听罢,如受雷击!他浑身剧颤,眼中浑浊尽去,唯余一片洞彻天地的清明!他猛地一拍大腿(拍的是自己尚有力气的那条腿),声音清朗如金石交击:“我悟了!我悟了!这红尘浊世,原是苦海无边!我随你去!此身此心,从此了断!”言毕,他一把夺过道人肩上那破旧的褡裢,竟有几分仙风道骨地往自己肩上一甩,对着目瞪口呆的岳丈封肃和那哭倒在茅屋门口、形销骨立的妻子封氏,决绝地挥了挥手:“岳父!贤妻!这‘好了’真谛,我已参透!尘缘已尽,各自珍重!吾去也——!”语声未落,他已转身,步履竟异常轻快,紧随那跛足道人,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渐渐融入远方苍茫的暮色烟霭之中,再不回头。身后,只余封肃气急败坏的跳脚咒骂和封氏撕心裂肺、最终归于死寂的悲泣呜咽。

甄士隐随那跛足道人,追寻渺渺仙踪而去。而那块与他命运诡谲相连的“通灵宝玉”,早已被道人以无上法力,悄然系于神瑛侍者转世之身——那衔玉而诞的婴孩贾宝玉颈项之上。

此刻,荣国府内,华灯璀璨,宾客盈门。一场盛大的“抓周”之礼,正为这含玉而生的贵公子举行。紫檀雕花大案上,琳琅满目:圣贤书、黄金印、紫檀算盘、翡翠朝珠、胭脂水粉、金钗玉环、彩帛花朵、泥塑玩偶……珠光宝气,映着无数双期待而好奇的眼睛。

众目睽睽之下,襁褓中的小宝玉被轻轻置于案前。他睁着乌溜溜、不染尘埃的纯净眼眸,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浮华世界。那双胖乎乎、玉雪可爱的小手,无视了周遭屏住的呼吸,径直越过了书册印章,越过了算盘朝珠,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笃定,一把便攫住了那盒嫣红欲滴的胭脂和一支光华璀璨的攒珠金钗!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将那两件女儿闺阁之物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世间最珍贵的瑰宝,再不松开!

满堂宾客,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惊愕、不解、惋惜、鄙夷……如同无数无形的针,密密刺来。贾政立于上首,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黑,最后沉如寒潭深水,牙关紧咬,从齿缝中迸出两个冰冷刺骨、饱含绝望与愤怒的字眼:

“孽——障——!”

那一声斥责,沉如闷雷,滚过雕梁画栋的厅堂,震得琉璃灯盏里的烛火都瑟缩了一下。案上胭脂的绯红,珠钗的灿金,在小宝玉懵懂的笑靥里,刺目地绽放着,仿佛预告着一场早已写就、无法挣脱的宿命——那情天恨海的帷幕,已由这双稚嫩的手,决绝地拉开。而那块悬于他颈间的“通灵宝玉”,在满堂死寂中,幽幽地闪过一道温润却又冰冷的光,像一只沉默的眼,开始无声地记录这红尘万丈中,即将上演的、用无尽泪水书写的惊世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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