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空间波纹如同投入石子的涟漪,缓缓平复。昆仑山号残破的舰体如同一条搁浅的巨鲸,在虚空中剧烈颤抖着滑行了一段漫长的距离,才最终在姿态引擎喷出的最后几缕稀薄等离子流中勉强稳住身形。剧烈的震动让舰体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
舰桥内,应急灯的红光如同垂死者的脉搏,映照着劫后余生的死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冷却液的刺鼻气味和淡淡的血腥。控制台火花四溅,许多屏幕彻底熄灭,仅存的几个也布满了雪花和扭曲的数据流。人们瘫软在座椅上或倚靠着控制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和血污混合着灰尘,在惨白的脸上留下道道痕迹,眼神空洞,尚未从连续穿越生死边缘的极度震撼中恢复。
杨振坤扶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他看着主屏幕上勉强恢复的、布满干扰纹的外部景象——一片陌生的、点缀着稀疏星光的深空。没有熟悉的星图坐标,没有导航信标,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广袤的未知。他们被那道暗红光束强行送出的空间跃迁,彻底偏离了预设的航线,迷失在了宇宙的荒芜腹地。
“报告状态!”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强行刺破了舰桥的沉寂。
“引……引擎……全……全部离线!曲率核心……熔毁……冷却系统……瘫痪……”工程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几乎语无伦次。
“护盾……无响应……结构损伤……遍布全舰……C区、D区……彻底失压……隔离门……失效……”损管官的报告如同宣读死亡判决。
“生命维持系统……核心区域……勉强维持……外围区域……氧气浓度……快速下降……”莉莉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更多是强撑的冷静,“伤员……太多了……医疗舱……超负荷……”
一连串的坏消息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心脏。昆仑山号,这艘承载着人类最后火种的方舟,此刻真的只剩下了一具勉强维持形状的残骸。绝望的阴云,比星语者的追杀更沉重地笼罩下来。
就在这时。
“舰长!”通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的波动,打破了沉重的氛围,“接收到……接收到微弱信号!是……是人类信号!距离……非常遥远!但……但特征识别……是‘界碑’!是‘界碑’的自动应答信标!!”
“界碑?!”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在死寂的舰桥炸响!杨振坤猛地挺直身体,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确认吗?!”
“确认!舰长!信号特征编码……是‘界碑-III’型深空前哨站的通用求救/导航信标!信号强度极弱,背景干扰严重,但……来源坐标正在解析!”通讯官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界碑……”副官喃喃自语,眼中也燃起了希望的火星,“那个传说中的……‘文明墓碑’?它……它真的存在?”
“界碑-III”深空前哨站。它并非一个具体的空间站名称,而是一个代号,一个在人类文明黄昏时期启动的、近乎悲壮的星际播种计划。在星语者威胁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顶的最后岁月里,人类倾尽资源,向远离核心星域的、被认为可能避开星语者主要逻辑扫描路径的荒芜地带,发射了数量不详的自动前哨站。这些前哨站被赋予了一个共同的使命:携带人类文明的基因库、基础科技树种子库、以及微缩化的生态维持系统,在宇宙的角落悄然蛰伏,如同埋下的时间胶囊,等待文明复兴的契机。它们被统称为“界碑”,既是人类文明疆域的最后标记,也是墓碑下的……希望火种。
昆仑山号的数据库里,只有关于“界碑计划”的零星记载和几个理论上的预设坐标点。谁也没想到,一次被星语者追杀、被星骸之神自毁风暴抛飞、又被摇篮光束强行送出的混乱跃迁,竟将他们送到了其中一个“界碑”的辐射范围内!
“坐标锁定!距离……十七光分!方位角确认!”导航官的声音带着狂喜的哭腔,“我们能过去!只要……只要引擎还能提供一点点推力!”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烛火,微弱却足以驱散绝望的寒冷。杨振坤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情绪,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舰桥,扫过那一张张被疲惫和伤痛折磨却因希望而重新焕发神采的脸。
“工程组!”他的声音恢复了力量,“集中所有剩余能源,优先保障姿态引擎和最低限度的矢量推进!目标:界碑坐标!损管组!不惜一切代价,加固核心舱段,确保那个‘摇篮’区域绝对安全!医疗组!尽全力救治伤员!通讯组!持续监听界碑信号,尝试建立稳定链接!”
命令如同强心针注入。原本瘫软的人们挣扎着行动起来。刺耳的金属切割声、能量焊枪的嘶鸣、急促的指令和回应,再次在舰桥和走廊中响起。尽管步履蹒跚,尽管希望渺茫,但昆仑山号这艘伤痕累累的孤舟,再次拥有了前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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