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的短暂兴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两艘舰船每一个角落的、沉重如铅的静默。并非物理上的无声——希望号引擎低沉的嗡鸣、自由彼岸号因损伤部件偶尔发出的刺耳摩擦声、生命维持系统稳定的气流声,以及各类设备运行的指示灯闪烁,共同构成了舰内永恒的背景音。这种静默,是精神层面的,是劫后余生目睹牺牲者沉寂所带来的巨大心理空窗,是面对前路未卜的虚无之海时,人类灵魂本能收缩的警惕与茫然。
希望号舰桥,主屏幕上映出的星空已与以往截然不同。熟悉的、点缀着璀璨星光的墨黑天鹅绒帷幕正在迅速褪色、稀疏,仿佛宇宙在这里患上了某种渐冻症,星辰的密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前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近乎纯粹的黑暗。那不是缺乏光线的黑,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一切能量、物质乃至希望的,具有某种“吞噬”属性的虚无。这就是“虚无知海”——星图标记的遗忘角落,连星光都吝啬涉足的荒芜之地。
“导航数据更新完毕。我们已正式进入‘虚无知海’公认的外缘区域。”导航员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常规星图导航失效率已达87%。依赖脉冲星定位的子系统报错,信号强度正在衰减。建议……启用高能耗量子惯性导航,并祈祷这片鬼地方不会连时空结构都扭曲得乱七八糟。”
雷栋站在指挥席前,背影挺拔依旧,但紧抿的嘴角和眼下淡淡的青黑泄露了他的疲惫与压力。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各项读数,尤其是自由彼岸号的状况。
自由彼岸号此刻正以半瘫痪的姿态,被希望号以牵引光束小心翼翼地拖曳着航行。其尾部推进器阵列彻底报废,裸露的结构焦黑扭曲,不时有细小的电火花迸溅,像垂死巨兽最后的神经抽搐。莉娜带领工程团队正在争分夺秒地进行紧急维修,但缺乏关键备件,进展缓慢。这艘代表着底层生存智慧的舰船,此刻成为了整个队伍最沉重的负担,也是星海同盟留给他们的、血淋淋的“纪念品”。
“马尔科姆,你们情况如何?”雷栋接通了加密通讯。
自由彼岸号的舰桥灯光为了节能而调得昏暗,马尔科姆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有些狰狞:“不好,雷老大。屁股开花了,跑是别想了。护盾勉强能维持最低强度,武器系统除了几门近防炮,基本成了摆设。莉娜说至少需要三天才能恢复基本机动能力,前提是能找到合适的‘材料’。”他啐了一口,“妈的,这鬼地方连块像样的陨石都看不到,上哪找材料去?”
“坚持住。我们正在分析晶歌族给的信息,寻找可能的出路。”雷栋安抚道,尽管他自己心中也并无把握。
希望号实验室内,气氛同样凝重,但更多是一种高度专注的紧张。李维、张雨轩(全息影像)、墨菲(通过音频接口),以及被紧急召唤来的陈琳和啾啾,正围绕着一组异常复杂的信号分析界面。塔莉亚的平台被临时连接到了实验室的主系统,她那融合了翠星生机与晶歌韵律的微光,为这片充满数据流和冰冷仪器的空间带来一丝奇异的“生命感”。
屏幕上,正是墨菲之前捕捉到的、那些来自“虚无知海”深处的、“心灵低语”的原始数据片段。它们被以多种方式可视化——波形图、频谱分析、意识流映射模型,甚至尝试了规则波动模拟。
“重复播放片段A-7。”李维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
实验室的音响中,再次流淌出那并非声音,却直接作用于感知层面的意念碎片:
“……冷……好冷……” (意念中裹挟着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的寒意)
“……找不到……方向……”(充满了无尽的迷茫与空间迷失感)
“……光……在哪里……”(一种对光源、对希望的本能渴求)
“……谁……能……听见……”(极致的孤独与试图沟通的微弱渴望)
每一次播放,都让实验室内的众人感到一阵轻微的心理不适,仿佛有冰冷的细针轻轻刺探着意识的屏障。
“确认了,这不是任何已知形式的通讯信号,也不是规则扰动产生的背景噪音。”张雨轩的电子音罕见地带着一丝凝重,“其载体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弥散性的意识能量波纹。传播方式类似量子纠缠,但更为底层,直接作用于‘信息’本身,或者说,作用于‘存在’的感知层面。”
“直接作用于意识?”陈琳脸色有些发白,“这太危险了!如果这种‘低语’携带恶意,或者强度更高,岂不是能直接摧毁我们的神智?”
“理论上如此。”李维点头,指着屏幕上的能量读数,“但目前捕捉到的强度很低,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思维泄露’或者‘情绪蒸发’。就像……一个生命体在极度痛苦或迷茫时,无法控制地散发出的精神辐射。”
“哇哦,”啾啾瞪大了眼睛,既害怕又兴奋,“所以前面有一大群……‘悲伤的幽灵’在飘荡?晶歌族说的‘虚空之影’就是指它们?它们会‘吞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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