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纤细的水晶,在绝对的黑暗背景下,美丽却脆弱得令人心颤。
地球旗舰“希望号”——这艘或许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大型星舰——如同被扯烂的风帆,在混乱的时空余波中艰难地调整着姿态。舰体外壳上遍布着巨大的撕裂伤和能量灼烧的焦痕,许多区域仅靠应急结构和内部气压勉强维持着形状。引擎的轰鸣声变成了病态的咳嗽和嘶鸣,每一次推进都像是垂死者的最后喘息。
舰桥内,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血液、臭氧和一种冰冷的绝望气味。王磊被固定在指挥椅上,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额角的伤口简单包扎着,渗出的鲜血已经凝固。他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面显示着后方那片依旧缓慢旋转、散发着不祥灰白的巨大漩涡。它的扩张速度确实减缓了,但那庞大的体量本身,就足以吞噬一切希望。
“损伤报告……”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结构完整性21%,持续缓慢下降。主引擎彻底报废,备用引擎输出功率不足15%,且极不稳定。生命维持系统在最低功耗运行,但多个区域已失压……”副官的声音同样疲惫不堪,每报出一个数字,都让桥上的气氛更加凝固一分。
“……人员伤亡……还在统计……初步估计……战损超过七成……”通讯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七成。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熟悉的面孔化为宇宙尘埃。指挥桥上一片死寂,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和伤员偶尔压抑的呻吟。
他们侥幸从地狱门口捡回了一条命,但代价惨重到几乎无法承受。
“发出召集令了吗?”王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发出去了……用尽了所有备用能源……信号很弱……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收到……”通讯官低声道。
王磊沉默了片刻,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疲惫却坚硬的决心:“设定航向,回太阳系。速度……能多快就多快。”
“司令……我们的状态……可能撑不到……”
“撑不到也要撑!”王磊猛地一拍扶手,却又因牵动伤口而剧烈咳嗽起来,“我们必须回去!哪怕只剩下一艘破船,几个人!也得把消息带回去!得告诉活着的人……发生了什么……我们……看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的漩涡,以及那漩涡核心处,传感器勉强捕捉到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奇特的能量波动。
“……以及……他们付出了什么……”
舰队——如果还能称之为舰队的话——开始缓慢地转向,如同受伤的巨鲸,拖着残躯,向着家的方向,开始了漫长而吉凶未卜的归途。
在他们身后,那片依旧危险的空域,异茧彻底崩解后形成的、携带着心火余烬的碎片,正随着时空的乱流,如同被撒向宇宙各处的蒲公英种子,飘向未知的远方。
一些碎片在飘散过程中,因其蕴含的微弱心火之力与“暗面”的惰性力量交织的特性,竟意外地没有被虚空彻底同化,反而像是被某种规则排斥般,滑向了更遥远的、未被“母体”漩涡直接影响星域。
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裹挟着赵铁柱那几乎冻僵、却因异茧最后心火灌注而保留了一丝生机的躯体,撞入了一片稀疏的小行星带,深深嵌入一颗冰封岩石的核心, silent 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另一块较小的碎片,则划过一艘隐藏在星云深处的、外观如同巨大水母的陌生文明观测船。那艘船 silent 地捕捉了这块碎片,其内部响起了一阵无法理解的、急促的交流声。
更有许多碎片,直接坠向了某些荒芜或拥有原始生命的星球,其上的心火余烬在接触大地或海洋的瞬间,便悄然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但也有些许碎片,落入了一些拥有特殊环境或潜质生命的区域,那微弱的余烬并未立刻消失,而是如同沉睡的孢子,悄然融入当地的环境……
这些碎片,这些承载着最后牺牲与心火信息的种子,能否在未来的某一天生根发芽,无人知晓。它们只是 silently 播撒开去,在绝望的宇宙画布上,留下了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可能性的斑点。
而在那一切风暴的中心,漩涡的核心。
李维和塔莉亚的意识,正经历着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奇特存在状态。
他们并未消亡,却也很难再称之为独立的个体。他们的记忆、情感、自我认知,与“源”那亿万年积累的痛苦沉淀、以及那被初步激发的微弱真灵,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极其不稳定的混合意识云团。
他们能“看”到“源”记忆碎片中那辉煌文明的最终抉择,能感受到那将自身最黑暗部分剥离封存时的剧痛与决绝,能体会到漫长守望中一点点被自身枷锁腐蚀的绝望。这些感受不再是外来的信息,而像是他们亲身经历过的、烙印在意识最深处的疤痕。
同时,他们自身的记忆——地球的危机、火星的挣扎、方舟的远征、同伴的牺牲——也在这混合中流淌,如同注入古老苦海的新鲜溪流,带来一丝截然不同的、属于后世的坚韧与“生”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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