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斋异闻录 第七十三章 断肠柳下，别有断肠人

宋雪凝朝着那棵散发着无尽怨气的同心柳走去。

“雪凝，别过去！”柳青惊呼道，“危险！”

“那东西不是人能对付的。”李婉儿也急得快要哭出来。

宋雪凝置若罔闻。

她想知道，这棵柳树，这对鬼侣，与她的父母究竟有何关联。

越是靠近，刺骨的寒意就越是浓烈。

就在她距离树干只有三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猛地撞进了她的脑海。

宋雪凝闷哼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破碎的光影。

无数断断续续的画面涌入她的脑中。

她看到了年轻时的父亲和母亲，在这棵柳树下，十指相扣。

母亲笑靥如花，父亲眼含星辰。

可是不远处站着低着头的男子。那男子的衣着一看就是王公贵族。

画面一转。

父亲坐在书房，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苦与挣扎。

他望着窗外的月亮，一遍又一遍地叹息。

再一转。

母亲独坐在妆台前，清泪两行，以手帕不停地擦拭着眼泪，

镜中的容颜憔悴而悲伤。

而那镜子居然是青鸟镜！

此时宋雪凝不敢再往前，强忍着脑中针扎般的剧痛，踉跄着向后退去。

可更多的画面涌了进来。

她看到了米铺少东家张德，对邻家绣女阿香信誓旦旦：“阿香，等我，我此生非你不娶。”

转头却对员外之女谄媚笑道：“小姐，能娶到您，是我三生有幸。”

她看到了翰林编修李文博，握着原配王氏的手：“娘子放心，待我高中，定让你做世上最风光的诰命夫人。”

而后却冷漠地递上一纸休书：“你我知识见闻天差地别，缘分已尽。”

她还看到了周锦昌。他跪在一名清秀女子的面前，举手发誓：“若我周锦昌有负于你，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可不久之后，他便为了攀附权贵，娶了官员的女儿，将前任妻子赶出家门，任其流落街头。

一幕幕的山盟海誓，一幕幕的背信弃义。

这股力量并非要杀死她，而是在向她展示，这棵树下积压了多少被辜负的深情与怨恨。

可是这些背信弃义的男子，和她的父母有什么关系？

“头儿！不能见死不救啊！”

张千猛地一咬牙，对着身旁的李万吼道：“老李，我记得老辈人说过，童男之血乃至阳之物，能破邪祟！咱们试试！大家谁是童男？不要不好意思说，我就是一个。”

李万虽也吓得脸色发白，但被张千一激，血性也上来了：“他娘的。老子还没成亲，算一个！”

说罢，两人抽出腰间的佩刀，在自己的掌心狠狠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在火把映照下显得格外鲜红。

“上！”

张千李万大喝一声，举着流血的手掌，猛地朝周锦昌冲了过去。

那原本紧紧缠绕着周锦昌的柳枝，一接触到他们洒落的鲜血，竟像是被滚油泼到一般，冒起缕缕青烟，收缩了回去！

两人趁机一左一右架起几乎瘫软的周锦昌，拼命向后拖拽，一直退到官差人丛之中。

再看周锦昌，胸前那根红绳虽未消失，颜色却黯淡了不少。

人已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但胸口尚有微弱起伏。

王铭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嘶哑着嗓子喊道：“快！快把人抬下去，找大夫！”

此时不停退后的宋雪凝也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雪凝。”

柳青和李婉儿惊叫着将她扶住，逃离了那片是非之地。

……

忘忧斋。

宋雪凝脸色苍白，躺在软榻上。

宋正卿坐在床边，一边喂药，一边听着李婉儿和柳青七嘴八舌地描述着刚才那恐怖的一幕。

他站起身，取出了一本封面残破的书。

《京畿异闻录》。

他翻到某一页，书页早已泛黄发脆。

“我找到了那柳鬼的来历。”

三女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这里有记载。百年前，这棵树，原本叫作‘断肠柳’。”

他缓缓念道：“前朝末年，京中世家子弟魏谦，与平民之女许琳琅相爱。二人情深意笃，却遭魏家强烈反对，认为其门不当户不对，有辱门楣。”

“为求长相厮守，二人相约私奔。临走前夜，他们来到西郊这棵柳树下，效仿古人，割破指尖，以血为盟，立下了‘生则同衾，死必同穴’的血誓。后来他们相约来到柳树下，自杀殉情。许琳琅当场上吊死了。”

听到这里，柳青和李婉儿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魏谦呢？”李婉儿问。

“他没有死。活得好好的。”

“这个懦夫，叛徒！”柳青气得一拍桌子。

“许琳琅死后，一缕冤魂不散，满腔爱意化作了滔天恨意，怨念附着于这棵见证誓言与背叛的柳树之上。”

“后来呢？”

“后来，有一位年轻的文人路过此地，听闻了这个悲惨的故事，大为感触，提笔作了一首诗。”

宋正卿很熟练地念了出来：

“血誓曾期白首盟，断肠柳下月空明。

香魂已化三春雨，痴魄犹萦万古藤。

玉碎宁为泉下骨，瓦全岂恋世间名。

清辉若解相思苦，莫照孤坟照夜蘅。”

“诗中未提背叛，只赞其情深，并将此柳命名为‘同心柳’。”

宋正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缓缓地合上了书。

宋雪问道：“那个文人，就是我们的父亲吗？”

她看宋正卿念得如此熟悉，所以有此一问。

“是啊，父亲的诗名动京城，同心柳也因此迅速出名，成了有情人立誓的圣地。可他们都不知道此柳已成妖祟，受许琳琅怨念所控。凡于此树下立誓者，无论男女，若有背弃，必将被拖回柳下，以命偿誓。不过当时在我们父亲和许多正义人士的帮助之下，这同心柳的怨气被平复了，此后的几十年间，这同心柳没有再害过人，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它突然凶性爆发，连续害死了四个人。”

李婉儿突然道：“之前我们们都认为这同心柳是惩罚那些再次路过树下的人，现在发现她的惩罚能跨越空间，就算躲在家里也能直接把人捞出来。那些曾经发过誓言又背弃誓言的男人，可要惶惶不可终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