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斋异闻录 第六章 满堂霜刃，言语作刀枪

沈府富丽堂皇，奇花异草，数不胜数。

不愧是京城首富之家。

宋雪凝和李侍郎来到客厅，瞧见沈千源正在品茶。

沈千源看到李侍郎，慌忙起身迎接。

“李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说完作势下跪。

李侍郎拦他下跪，强压怒火，开门见山：“沈千源，咱们少说废话。本官问你，镜匠秦墨，可在你府上？”

“您说的是那位手艺精湛的镜子吧？周某的确多次请他到寒舍做客访。不过他最近好像不在家，遍寻不得，颇为遗憾。”

宋雪凝上前一步：“遍寻不得？那为何秦墨的妻子丽娘，被你的人日夜监视？为何所有失踪少女的房中，都有一面秦墨做的铜镜？据说秦墨本来不想做那个镜子，是你威逼利诱，他才不得不做。是也不是？”

沈千源上下打量宋雪凝，微笑道：“这位是忘忧斋的宋小姐吧？说话还真是直接！你哥哥的案子，唉，令人唏嘘，我略有耳闻。你急于救兄长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将脏水泼到无辜之人身上。”

“无辜？”

李侍郎终于抑制不住，怒吼道：“我女儿李婉儿，还有京城数名如花似玉的女儿家，都因为你那破镜子而失踪。你还敢说自己无辜？”

“李大人，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说我害人，人证何在？物证何在？就凭一个疯丫头的胡言乱语吗？”沈千源微笑着反问。

“你这是拒不认罪？你区区一介商贾，和本官叫板？本官一声令下，就能让你万贯家财化为乌有！”

“一介草民，当然不敢和您叫板！只不过我家的银子不姓沈。”

“姓什么？”

“姓杨。”

李侍郎的瞳孔猛地收缩。

方言传闻，沈千源是户部尚书杨廉的钱袋子。

动了沈千源，就等于直接与朝中一品大员为敌。

这便是沈千源敢如此有恃无恐的底气。

宋雪凝心中一沉，但面上毫无惧色：“沈老板果然手眼通天。但法理昭昭，天网恢恢。一个人的权势再大，也大不过王法，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你胁迫秦墨，以邪法制镜，囚禁无辜少女魂魄为你夫人换取虚假容颜，简直天怒人怨！此事若公之于众，你猜那位大人物是会死保你，还是会弃之敝履，以证清白，然后另选一个钱袋子？”

这番话正戳中沈千源的痛处。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李侍郎也反应过来，强硬道：“宋小姐所言极是。沈千源，我不管你背后站着谁。今日，我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站在这里。交出镜子，交出秦墨，否则，我便调动刑部所有力量，将你这沈府翻个底朝天！”

“你敢！我夫人苏明月，乃是无辜之人，更是此事的受害者。她缠绵病榻，以泪洗面，你们谁敢惊扰她半分？至于那面镜子，是我送给夫人的私物，早已被她珍藏起来，谁也不知在何处！”

他看准了李侍郎不敢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对一个身染重病的妇人动手。

何况苏明月在宫中也有相熟的娘娘。

“你！”李侍郎气得浑身发抖。

宋雪凝气得手指发颤。

沈千源间接承认了是他在捣鬼，却也堵死了所有调查的路。

他将镜子藏了起来，用自己无辜的妻子作为挡箭牌，让自己投鼠忌器。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宋雪凝忽然开口：

“沈千源，你口口声声为了夫人，可你做的，真的是爱她吗？”

沈千源的笑声戛然而止，恶狠狠地盯着她。

宋雪凝并不畏惧，反而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怒斥道：“你让秦墨制作这样的镜子，是为了能让你的夫人重新恢复美貌，减少她的痛苦。你对你的夫人不可谓不深情，但是你的这种深情，却是伤害了无数无辜的女子，同时也伤害了镜子的制作者秦墨和他的夫人。而为了维持镜子的法力，为了维护你夫人的美貌，这镜子必须要继续吸食美貌女子的魂魄，继续伤害人。可以说，你对你夫人的深情，是建立在他人的血泪之上。你觉得你是在救你的夫人吗？你是在把她变成吃人的怪物！”

“放屁！我夫人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怪物？”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自己心里也知道，你夫人是在饮鸩止渴。因为也经常多次听到镜子中传来女人的痛苦哀嚎。你扪心自问一下，夜深人静之时，她照着镜子，开心的时候少，痛苦的时候多，为什么呢？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因为她的人性真正正在被镜子一点点吞噬。你以为你是在为她好，你以为这是你表达对她的深情，其实你是在伤害她，你亲手将她推向深渊，再也爬不起来。当李婉儿小姐那些人的魂魄被彻底吞噬之后，李夫人的魂魄可能也会被镜子吞噬。一个人没有了人性，没有了良心，那还是人吗？到时候她可能人鬼不分，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你少在这危言耸听！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懂什么？自以为看了几本书就以为看透了这人世？”

沈千源脸色冷了下来。

但是宋雪凝感觉出来他已经色厉内荏。

他已经害怕了，只不过碍于面子问题，暂时不敢承认而已。

宋雪凝都看出来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被攻破，刑部右侍郎李继尧自然也看得出来。

李侍郎抓住时机，厉声下令：“来人！将沈府上下全部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多名少女失踪一案之中沈千源有重大嫌疑，即刻收押！我这就进宫面圣，请旨彻查。我倒要看看，他沈家的秘密藏得有多深，不管他有多大的后台，我都要一查到底！”

沈千源淡淡一笑，竟然毫不在乎。

宋雪凝不得不佩服他的心理素质。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的妻子苏明月一人。

宋雪凝看着他偏执的模样，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

或许，能解开这个死局的，并非是外力，而是沈千源最在乎的那个人。

“李大人，请暂缓动手。”宋雪凝忽然开口。

她转向沈千源，目光清亮如水：“沈老板，你敢不敢让我见一见沈夫人？”

沈千源一愣，随即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夫人聊一聊。”

“我同样身为女子，或许更能明白夫人的苦楚。你觉得你是爱她，可这份爱已经变成了枷锁，不仅锁住了她，也锁住了你自己。你若真为她好，就该听听她内心的声音，而不是把你以为的好，强加给她。”

沈千源浑身剧震，死死地盯着宋雪凝。

“你想去找内人就去找，但是内人不一定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