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斋异闻录 第三十四章 市井闲谈英雄事

英雄魏延昭的声望持续发酵。

那段将军归来的感人故事，被编成了说书段子，在京城各大茶楼酒肆里传唱。

时机成熟，这位魏将军顺势宣布了一件大事。

三日后，他将在全城百姓的共同见证下，正式回归魏府，请高僧为阿影超度，让她得以安息。

同时，他还高调宣布，城东安记面馆的女儿阿巧，是他失忆落魄之时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

是他最好的朋友。

因此，这场意义非凡的典礼，他将邀请阿巧作为最重要的宾客，与他一同参加。

这个消息，让本就喧嚣的京城，再次炸开了锅。

无数人都在羡慕阿巧的好运，感慨她善有善报。

而阿巧自己，更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幸福砸得晕头转向。

这几天，她整个人都像是活在梦里。

她关起门，将自己最漂亮的一件衣裙翻了出来。

她又对着镜子，笨拙地学着城里大家闺秀的样子，给自己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她满心欢喜，期待着三日后能亲眼目睹她的英雄的辉煌之举。

……

宋雪凝对这个阿巧姑娘颇感兴趣。

她认识阿巧。

阿巧是个喜欢看书的小姑娘，以前常来忘忧斋，专爱挑些英雄传奇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

心下存了疑，宋雪凝便信步来到了安记面馆。

正值午后闲暇，店里客人不多。

阿巧正坐在柜台后，专心致志看着手里一本《忠烈侠义传》，面带微笑。

那本书边角都磨破了。

“阿巧姑娘。”宋雪凝轻声唤道。

阿巧闻声抬头，见是宋雪凝，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忙不迭地放下书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宋、宋姑娘！您怎么来了？快请坐！”

宋雪凝微微一笑，在桌旁坐下，随意点了碗清汤面，状若无意地环顾四周，柔声道：“许久不见你来铺子里看书了，正好路过，便来看看你。听说……你近日有喜事？”

一提这个，阿巧的眼睛瞬间像被点亮的星辰，羞涩又激动地绞着手指：“宋姑娘也听说了？魏将军他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还要请我去参加典礼呢！”

说到此处，阿巧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兴奋至极。

“哦？这真是天大的缘分。不知姑娘是如何与魏将军这般人物相识的？他那样的大英雄，想必气度非凡，与常人不同吧？”宋雪凝问道。

阿巧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倾诉欲瞬间涌了上来。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一个甜蜜的秘密：“宋姑娘，我跟您说，您可别告诉别人。其实，我认识将军的时候，他可不是现在这样儿。”

“哦？那是咋样？”宋雪凝颇为好奇，身体微微前倾。

“那时候呀，他叫常三，就在附近的码头上干活，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爱说话，就爱喝酒。喝完酒就晕晕乎乎的，看着可落魄了。”她的语气里没有嫌弃，反而充满了同情。

“看他如今龙章凤姿，想不到竟还有这般过往。”宋雪凝鼓励阿继续说下去。

“是啊！”阿巧用力点头，像是找到了知音。

“可他心肠好！就是不大会说话。他总来我家吃面，就坐那个角落。”她指了指最里面那张小桌子。

“我知道，他其实是……是想多看看我。”说到这儿，她的脸颊更红了，声音也细若蚊蝇。

宋雪凝心中了然，面上却仍是温和的笑意：“看来这位常三……哦不，魏将军，即便落魄失忆，眼光却是不差。阿巧姑娘善良可人，自是引人注目。”

阿巧被夸得不好意思，低头抿嘴笑，继续道：“我爹那人，您不知道，说话难听着呢，老是骂他窝囊废。可他第二天还是会来，就点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我看着不忍心，就常偷偷给他面里多卧个蛋，加勺肉臊子。”

“姑娘心善。”宋雪凝赞了一句。

旋即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只是，这样一位落魄之人，又是如何想起自己便是威名赫赫的魏将军呢？这转变，着实令人惊叹。”

阿巧道：“我也不知道。前些日子，不是都在传魏府闹鬼，那天店里客人也在说，说魏将军是多大的英雄，多少小姐都想嫁呢……”

她顿了顿，脸上泛起憧憬的红晕，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少女的娇憨：“我就随口跟伙计说，若是能嫁给魏将军那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算只能守着他的牌位过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说完这句，她像是才觉出有些羞人，忙用手捂了捂脸，才接着道：“结果您猜怎么着？常大哥，就是将军，他当时正好在店里吃面，听见我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面都没吃完，扔下钱就走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后来呢？”宋雪凝轻声问道。

“后来……”

阿巧的眼神变得复杂。

“再次见到他，竟会是百姓夹道欢迎的场景之下。他不再是那个卑微落魄的苦力常三，摇身一变，成了万民敬仰的英雄，成了我梦里那个遥不可及的魏延昭。”

“他是恢复记忆了？”宋雪凝追问道。

阿巧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她低声说道：“我不知道。宋姑娘，我看着那个在万众簇拥下的男人，看着他脸上那副我从未见过的从容与威严，觉得不太真实。”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那个会在爹的斥骂下，羞愧得满脸通红的常三，真的就是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大英雄吗？我不知道。我只觉得，那张熟悉的脸上，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少了一些只在我面前才会偶尔流露出的卑微。后来我更没想到，魏延昭会邀请我一起重回故宅，超度阿影。”

阿巧说完，长长舒了口气。

脸上洋溢着一种参与了传奇故事的兴奋与自豪。

宋雪凝静静地听着，面上依旧带着浅笑，心中却已波澜起伏。

“原来其中还有这般曲折。”宋雪凝缓缓点头。

阿巧说的，和王衙内说的，倒是能对上。

宋雪凝轻声道：“看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阿巧姑娘，你的善心，或许便是点亮将军归途的那盏灯呢。”

这话说得极其熨帖，阿巧听得心花怒放。

她觉得这位宋姑娘真是又漂亮又聪明，还特别能理解人。

宋雪凝又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阿巧突然问道：“宋姑娘，你问这么多，是怀疑魏将军是假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