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门开了,裴意然被推了出来,他的朋友,他近乎家人的佣人,他忠心的下属,在明亮的走廊里错落有序地等候着。
明皓走到推车旁,看着他那只动过手术的胳膊笑道,“这下可真成独臂侠了,裴大侠。”
裴意然用手指敲了敲金属横杆,示意他们停下来,他用没受伤的手臂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备车。”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刘伯站在另一侧勉强说道,“少爷,还是先在医院休养几天吧。”
裴意然转过身子,对主刀医生说道,“你们去准备准备,跟我一起上机。”说着,他已翻身下了推车。
裴意然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但他一刻都等不了,刚刚他躺着动手术的时候,心里一阵慌过一阵,莫名觉得揪心。
这种小手术他以前也不是没动过,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心慌的。
裴意然一边往电梯间方向走去,一边伸手向明皓要手机。
明皓背上渗出冷汗,脸上却还是那副认真的表情,“然子,你刚刚才动完手术,还是先留在这里观察几个小时。”
“顾海再次落网,顾家估计都要疯了。司韶一个人去了米国,我不放心,我得赶过去与她汇合。”裴意然皱着眉头,“我的手机。”
明皓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裴意然抬头看向明皓,意识到什么,脸色沉重了,“发生了什么事?司韶呢?”
明皓不由地避开他锐利的目光。
裴意然回过头来,看向刘伯,刘伯垂下头去。
“我的手机。”他的语气变冷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明皓只得掏出手机还给他。
裴意然面色如常,但拨号的时候,拨了两次才拔出去。
那厢无人接听,裴意然的脸更加苍白,他打了李晓晨的电话。
李晓晨的电话也无人接听。
寂静的走廊里,响铃声一声急切过一声,震在每个人的心头。
裴意然回过头看向他们,“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小时前,福山公路发生一场车祸,一辆大型货车在山路拐弯处刹车失灵,撞向另一个方向开过来的一辆宝马,两辆车当场一同掉下了山崖,据悉,宝马车内坐着童氏集团出逃的前ceo童司韶,目前,救援队从搜索现场发现一具烧焦的女尸,怀疑正在出逃的童司韶。
一个月以后,官方正式对外公布调查结果,那具烧焦的女尸经鉴定确实是童司韶本人,当日她坐车准备逃离本市,而被酒驾的货车司机误撞致死,调查显示,这场车祸纯属意外,排除了谋杀的可能性,调查到此告一段落,童氏的纷纷纭纭也将随着这位ceo的死亡而湮没在历史里。
热搜挂了一整天,照片是车祸发生前十分钟卫星抓拍到的一张侧脸。
姑娘低着头看手机,抿着双唇,露出一侧的梨涡。
裴宅二楼卧室里,一只手轻轻摸上那张照片,如果不是这张照片把她拍得朦胧又神秘,他才不会允许他们发出去。
童司韶这个人很矛盾的,既重视**,又喜欢臭美,只有这样的照片,她才愿意发朋友圈的。
尽管所有的证据仿佛都在表明,童司韶已经死了,但是裴意然知道,她那么贪念美色,那么喜好美食,那么眷恋美景,她才舍不得死。
没玩够他,没享尽美食,童司韶绝不甘心赴死。
童司韶有多小心眼,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她只是在报复他。
报复他曾经彻底地遗忘了她,报复他把她逼得走投无路,报复他曾经让她孤军作战那么久。
她要以牙还牙,让他也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让他也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等她觉得玩够了,报复够了,她就会回来。
裴意然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又摸了摸胸前的吊坠。
这就是她爱他的凭证。
他失忆了,童司韶将所有的定情对戒和项链独自藏了起来,她走之前,却把它们找出来,亲手替他戴上去。
当时她怎么说的,她说,“这次戴上去就不要摘下来了,裴意然,你以后要守本份,你可是本女王的男人,要懂得守身如玉,洁身自好,明白吗?”
“女王的男人。”她强调,带着洋洋得意的小眼神看着他。
裴意然的心跳得很快,呼出来的全是热气,他拿起坠子吻了又吻,坠子都被吻热了。
这个女人要跑了还想着套牢他,这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她想玩,他就陪她玩。
但是不能太久,裴意然牙齿咯咯直响,眼底一片嗜血的表情,几乎要把那粒钻石坠子咬碎,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声音,“不能太久,童司韶,玩几个月就主动回来,我既往不咎,别等我抓到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非高峰期,车子却被堵在立交桥路口,前面发生一起车祸,120和交警都刚刚赶来处理,估计还得等一会儿。
童司韶抽出纸巾抹着眼角,往四周看了一眼。
与她并排停着的是一辆Flyd的跑车,主驾上坐着的那个男人正定定瞅着她。
童司韶心跳了一下,探头看去。
噢,认错人了。那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只是恰巧开了一辆她熟悉的跑车,至于为什么盯着她瞧,可能以为她是个神经病。
队伍开始动了,童司韶连忙跟上,但眼睛忍不住在后视镜里寻找那个Flyd。
那种跑车是限量版的,全国没有几辆。
等她出了这个城市,也许就看不到这种型号的Flyd了。
后视镜里,已经看不到那辆车了,童司韶仍然盯着后视镜。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辆跑车,裴意然坐在主驾上正在朝她说道,“司韶,下车,过来。”
她曾经以为,那场梦永远不会醒来。
她曾经以为,他们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
现在,她又只剩下自己了。
但是,曾经拥有过的一切,曾经爱过的人,永远留在她的记忆里陪伴着她。
她并不孤独。
她打开电台,有人正在朗读杰克.吉尔伯特一首诗。
“……我赞同,但问他我们还有什么
哪怕只能表达到这个程度
我们抬头看星星,而它们
并不在那儿。我们看到的回忆
是它们曾经的样子,很久以前。
而那样也已经绰绰有余。”
她突然泪流满面。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