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邡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客人来来去去走了几波,伙计愣是连一杯茶水也未上。
“掌柜的,不知你家蒋老板何时有空?”什邡起身走到柜台前,看着装模作样盘账的掌柜问。
她倒是没觉得今天一次就能见到蒋邵明,既然他想摆几天架子,那就让他摆好了。
掌柜‘啊呀’一声,故作为难地说:“怕是还要再等一会儿,要不什娘子您还是再等等?”说完,像是才察觉一般,高喊伙计名字,让他去沏茶。
什邡但笑不语,看着伙计一溜烟跑去后面沏茶 。
掌柜:“这个东子,真是一点没有眼力见,您看您都来这么久了,他竟然都没给您倒杯茶。”
什邡讪讪一笑:“倒是不麻烦掌柜了,既然你们蒋老板今日没有时间,那我就改日再来好了。”
说完,什邡根本不给掌柜挽留的机会,转身便走。
掌柜一见她要走,顿时慌了,忙从柜台后转出来,几步跑到什邡面前,拦住她:“什娘子别急,要不我再去看看,没准这会儿客户已经走了。”
什邡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不太好吧!”
掌柜连忙引着她回到待客的桌前,一脸讨好地说:“什娘子说笑了,都是应该的。您再等会,我去去就回。”
掌柜安抚好什邡,暗骂了一声蒋邵明折腾,然后去找蒋邵明。
内宅里,蒋邵明正悠闲地磕着瓜子听陈姨娘唱曲儿,这会儿见掌柜急吼吼地跑过来,不悦地蹙起眉头,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你怎么来了?怎么?她着急了?哼,急也没用,你去告诉她,让她再等会。”
呸!明明想见人家,结果这会儿你还矫情上了!
掌柜心里暗骂,面上露出讨好的笑,瞧了一眼戏台上正望过来的陈姨娘,压低了声音说:“怕是等不得了,人就要走了。”
“什么?”蒋邵明猛地站起身,“这才等了一个时辰她就不等了?”
掌柜无奈说:“可不是么?若不是我拦着,人现在早回明心堂了。”
“行了,我去看看。”蒋邵明把手里的瓜子往地下一扔,也不看正眼巴巴望过来的陈姨娘,抬腿便走。
盛装打扮的陈姨娘就这么被晾在了戏台上,掌柜朝她微微俯身,跟着蒋邵明回到前厅。
蒋邵明撩开珠帘,一打眼便看见坐在待客桌前悠闲地喝着茶水的什邡。
跟上次见面一样,瘦得跟只竹竿一样,偏生就是有膈应人的本事。
他故意加重脚步,慢悠悠往前走。
什邡听见脚步声,转回头,目光落在蒋邵明那身骚气的天青色烟雨纹香云纱春衫上,忍不住暗道:原来不止长安的男子喜欢衣着华丽、涂脂抹粉,就连益州也不例外。
不知道自己被按上了涂脂抹粉标签的蒋邵明接触到她的目光,自得地昂起下巴,讪笑着说:“这不是咱们明心堂的什娘子么?怎么有功夫来我春晖坊了?”
什邡不以为意,佯装没有听出他话中讥讽,站起身施礼:“蒋老板安好?”
蒋邵明觉得一点也不好,这几日为了黄蜀葵和野蔺萄藤的事,他夜夜被气醒,不是想把林昇刮了,就是想把林政树掐死,总之忙的很。
“托什娘子的福,吃得好,睡得好。”他弯腰坐在什邡刚才坐的绣墩上,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杯,故意抬头瞪了一旁的掌柜一眼,“这是什么?你就是拿这种茶叶待客的?去后面把我新得的君山银针拿过来,重新泡。”
掌柜暗骂他装,面上又不敢表现,只好转身去取茶。
前厅里就只剩下蒋邵明和什邡二人,空气顿时有些凝滞。
蒋邵明坐着没说话,故意晾着什邡。
什邡也不恼,自己在蒋邵明对面坐下。两人面对面,什邡笑着说;“今日来找蒋老板是有一事相求。”
蒋邵明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什娘子向来神通广大,竟然还有求我的时候?说笑了吧!”
什邡真想对着他那张小人得志的脸来一拳,但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又硬生生忍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接下来要做的是与虎谋皮的事,所以绝对不能先把老虎惹怒了。
“实不相瞒,我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她说。
蒋邵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新得的扳指,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说:“说来听听。”
什邡便说:“春市在即,听闻蒋老板在永定桥边包了两个酒楼,手里号子也足,我想请蒋老板割爱,让给我们明心堂一个号子。”
蒋邵明一听,噗嗤乐了:“不是,什邡,你是拿我当傻子呢?我花重金包的酒楼,申请的号子凭什么给你呀?更何况你不是跟林昇交好么?怎么不跟林昇开口?我听说林昇今年也拿了不少号子,你去找他,说几句软乎话,没准他就给你了。”
这话算是**裸的讥讽了。
什邡脸色丝毫未变,目光直直地看着蒋邵明说:“号子我也不是白拿,我跟蒋老板做一笔生意,蒋老板不会吃亏的。”
蒋邵明一听,第一反应就是什邡又要来坑他了,他最近实在是被林昇给坑怕了。
而且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不得已贱卖黄蜀葵的时候,明心堂也趁火打劫了一批。这仇他还没报呢,怎么可能再上她的当?
“别,你们明心堂的买卖, 我可不敢碰。”
什邡笑说:“蒋老板都没听我要做的是什么买卖,怎么就不敢碰了?蒋老板向来不是个胆小的人。”
蒋邵明一听乐了:“你给我戴高帽也没用,老子不上当。”
这时,掌柜的端着新沏好的茶过来。
上好的君山银叶确实香醇,什邡只轻轻抿了一口,便知这是今年的新茶。
蒋邵明见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虽然不打算跟她谈什么买卖,但心里还是好奇她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放着林昇和谢必安不去求,反而来找他,实在有意思。
“怎么样?比林家的茶如何?”他拿林家挤兑她。
林家和莫家的婚事全城皆知,她这个骗子冒牌货的名声自然也全城皆知。
什邡不以为,说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蒋邵明:“算你识货。”
什邡放下茶杯,目光转向一旁的掌柜,突然问道:“不知道春晖坊最卖座的是什么纸?”
掌柜不知其意,扭头看向蒋邵明。
蒋邵明朝他点了点头,掌柜说:“自然是黄麻纸。益州黄麻冠绝天下。”
什邡淡淡“哦”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向蒋邵明,说道:“益州黄麻市场确实好,其用料主要是黄麻藤吧!”
蒋邵明直觉不好,但还是回答:“自然。”
什邡一笑,抬手执起茶壶给蒋邵明也倒了一杯茶,轻轻推到他面前,说:“听闻蒋老板手里压了一大批的野蔺萄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