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纸商 第243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接下来五日，除了必要的吃喝，什邡几乎没有出过书房。黎师傅和六子也每天抽出两个时辰来帮忙裁纸、染色。

一直到冬日宴的前一天下午，什邡一共做出八百张粉蜡笺，按照每张一百文算，十张一两银，八百张可卖纹银八十两，扣除成本和供给冬日宴的纸张，大约能赚二十五两左右，几个师傅和工人的月钱加起来大概十两，剩下的便是余钱。

十余两银子看起来不多，但按照此时的工价，一个身强力壮的男长工，一个月工钱也不过一两出头。若是冬日宴效果更好一些，年前或可继续赶制一批粉蜡笺，利润可想而知。

次日一早，什邡便让六子把百余张粉蜡笺装好，亲自送去书院。

整个冬日宴持续的两日，第二日开始粉蜡笺便在各个坊间流传开来，甚至有许多学生专门拿着从冬日宴带回的粉蜡笺去各个纸坊打听。

什邡趁此机会让小六子等人纷纷蹲守在东西两市各个纸坊门外，待有学子从纸坊铩羽而归后，便直接带着粉蜡笺去书画坊谈合作。

什邡以每张粉蜡笺四十文的价格寄卖在书画院，待纸卖出去后，什邡收取一百文的出厂价，至于每种纸笺具体卖多少钱，什邡一律不管。

“按照你这么卖，市场行情岂不是很快就乱了？”从新月书画铺出来，一直默默跟在什邡身后搬纸的谢必安忍不住问她。

分销的工作量太大，黎师傅还要准备明年春纸的筹备，什邡理所当然地把谢必安这个大闲人给拉出来当苦力。

出门前，为了掩人耳目，她还特意借了小六子的耳套子给他，又弄了假胡子帮他黏上，如今穿了一身灰突突的长衫，任是常五来了也未必认得出他。

什邡投给他一个你真天真的表情，一边走一边说：“粉蜡笺这种纸其实没什么大的技术含量，但凡有经验一点的纸坊稍加琢磨就能做出来。一开始没人做，一是益州距离长安远，还没流行到这边来。二是制作成本偏高，一般的纸坊不愿意花费高价做它。

现如今我把粉蜡笺推广开来，销路有了，那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出十天就会有人做出更多种的，更便宜的粉蜡笺，所以这件事本身就不是个长久之道。

另外，益州文人雅士没有那么多，一开始或许有人贪图新鲜而高价购买，但过不多久，市场就会冷却下来，所以根本不必在意书画坊卖什么价格。”

什邡说话时眉眼微微弯起，这几日熬夜累出的黑眼圈在她熠熠生辉的笑容下也变得生动几分。

谢必安不由一笑，说道：“所以你就想赚一笔快钱？”

什邡停下脚步，对着他摇了摇手指说：“这个只是一方面。”

“哦？那另一方面呢？”谢必安眉头轻挑，黝黑的瞳孔里映出她巴掌大的小脸。

“另一方面自然是给明心堂打一波宣传。益州纸商万万千，明心堂要想立足在益州纸市，第一仗当然要打得响亮，打得漂亮。”什邡得意地勾起唇角，拍了拍他的胳膊，“走吧！前面还有三家书画坊。”

谢必安垂眸看了一眼被她拍过的胳膊。

她倒是个明明白白的俗人。

不到晌午，带来的粉蜡笺便全部寄卖出去，先期投入的本金大部分都收了回来。

什邡心情甚好，便带着谢必安回瓦舍吃古楼子。

古楼子是蜀郡特有的美食，《唐语林》中介绍说：“时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层布于巨胡饼，隔中以椒、豉，润以酥，入炉迫之，候肉半熟食之，呼为‘古楼子’。”

说白了，就是羊肉馅的胡饼。

冬日里吃上两张古楼子，再佐以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实在是蜀郡人津津乐道的美食。

什邡来益州虽不久，但对蜀郡美食颇为喜爱，尤其林家在衣食住行上极为讲究，倒也把她本就刁钻的嘴更养刁了几分。

谢必安还是岭南那边的饮食习惯，对蜀郡的辣味吃不太惯，倒是羊肉还算喜欢。

什邡寻了二楼靠窗的位置落座，要了几张古楼子，两碗羊汤，点完问谢必安要不要喝点荔枝酒。

在长安时吃不到新鲜的荔枝，如今到了蜀郡这边，倒是对荔枝酒念念不忘。这些时候杂事繁忙，心里总沉甸甸地压着事儿，如今明心堂也支棱起来了，什仲怀的案子也有了些眉目，原本紧绷的心情好像一下子松懈下来，恰好适合甜甜的荔枝酒。

谢必安见她眉眼生笑，不知不觉点了点头，竟也难得生出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古楼子的香气，羊肉汤的妥帖，左以荔枝酒的清甜，不知不觉间什邡便喝得多了，言语间多了几分平日里难有的温柔和慵懒。

少女粉面含春，微微倾身靠在二楼的窗边，一只手执着酒杯，一只手推开虚掩的窗棂，任由夜间的冷风卷走脸上的燥热。

桌上的羊肉汤已经凉了，上面浮起一层薄薄的油脂。谢必安兀自饮尽杯里的酒，笑着拉下窗棂，将冷风阻隔在窗外。他微微蹙眉，取下她手中空了的杯子。

醉后的什邡软乎乎的像一只面团子，懒散地顺着他夺杯子的力道半趴在桌上，下巴压着胳膊，抬眸认认真真地看着对面的人。

谢必安向来酒量不错，却不知何故，今晚的荔枝酒竟格外醉人，恍惚间以伸出手轻轻覆上她亮得有些灼人的眸子。

卷曲的睫毛轻轻划过掌心，心口微微一阵酥麻。

什邡随即嘟囔两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我看不见了，你要跟我玩捉迷藏么？”

谢必安感觉到少女脆弱的眼皮下滚动的眼球，心里仿佛飘进一根羽毛，总是随着她转动的眼球一下一下扫弄着他的心。

喉间随着她些微的挣扎泛起干涩，他连忙松开手，目光对上什邡娇嗔的目光。

“你……”

一只略微带着凉意的小手突然附在眼睛上，滚在喉咙口的话硬生生被怼了回去。

“嘘！别出声。”

女娘温热的呼吸离得自己很近，谢必安莫名一阵心悸，刚想拉下脸上的手，对面的人却突然抽回手，站起身提着裙摆朝楼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