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纸商 第231章 石青描金

最终什邡还是忍痛买了云母、石青、孔雀石和红珊瑚，除此之外，她又挑了几刀上好的黄麻才算作罢。

回到纸坊已经快到日落，黎师傅和六子等人正在清洗苎麻。冬天水冷，不适合室外做工，什邡之前特意辟出了两间厢房，一间用来清洗和切割苎麻，一间挖了一个石灰池用来浸泡切好的苎麻。

另外，屋子里还生了地龙，这样既能保证苎麻不会返潮长毛、生虫，同时工人也不会因冬天冷水作业而生冻疮。

黎师傅以前工作的纸坊不大，老板是个苛刻的，如今遇见什邡这样大方的，心里自然妥帖，做起事来也格外卖力，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就把三分之一的苎麻全部清洗干净。

什邡看着码放整齐的苎麻，把颜料递给红岭，走过去对黎师傅说：“黎师傅辛苦了，照这样的速度，明年春天的春市，咱们明心堂的第一批纸便能成功上市。”

纸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年四月到五月是纸市春市，也是行业春天的意思。春市纸市最向阳，生意最红火的两月，大部分纸坊都会在春市推出自己的新纸，如黄麻纸，桑树纸等，纸商当年盈利与否全赖春市能否拿下大单。

除此之外，秋市要在每年十月。这个时候除了黄麻纸外，嫩竹纸也会纷纷上市。因为嫩竹纸对竹子的要求比较高，需要当年的青竹，所以一般会在五六月份采收，到十月份左右，当年的第一批竹纸才会上市，这个时候便是秋市。

黎师傅信心满满地看着正在把洗好的麻进行劈麻的六子，笑着说：“什娘子放心，一定能赶上明年的春市，不过……”

黎师傅微微顿了下，特意压低了声音凑到什邡耳边说：“您之前说想要做帝尧麻笺，现在可是有什么章程了？”

“目前还没有，怎么了？”什邡狐疑地问。

黎师傅面露难色，什邡便知还有内情，于是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黎师傅见她果真不知道，这才说：“我听人说，长安什家纸坊在益州挂牌子了。”

虽然在见到丁立的瞬间，什邡就知道什刹海想要在益州开纸坊，但此时此刻听见他在益州挂牌，心里还是难受得紧，仿佛顷刻间被人淋了一层热油一般。

好一会儿，什邡仿佛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看着黎师傅说：“无妨，黎师傅只需知晓，此什家非彼什家，我父亲已经过世，什家纸坊与我也无甚关系。”

黎师傅见她脸色惨白，犹豫一番，最终还是将心底的疑惑咽了下去，转身去帮六子劈麻。

“娘子，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这就去给你寻大夫？”红岭有些担忧地拽了拽什邡的袖摆。

什邡垂眸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可是……”

什邡勉强扯出一抹笑，催促她赶紧把颜料和黄麻纸拿到书房，她要趁着天黑之前试着给纸染色。

红岭见劝不住她，只好帮着把所有黄麻纸和颜料都送到书房，而后又跟伙计要来了小刷子和碾子。

什邡先将石青调好色，然后将黄麻纸裁成一尺见方的尺寸。裁好纸后，用中号狼嚎蘸取石青粉在黄麻纸上均匀地涂抹上一层，这样可以增加纸的厚度，并且使纸面更平滑。

填好粉后，什邡让红岭取来融化好的蜂蜡进行施蜡。蜂蜡是比较常见的动物蜡，通常用于纸张保存或防水的作用。蜂蜡细腻光滑，且成本要比石蜡便宜很多，什邡综合考量了一晚上，最后才决定用蜂蜡来进行施蜡。

施过蜡的纸张表面平滑无比，原本还平平无奇的黄麻纸经过什邡一番操作完全变了样子。上好的石青本就亮丽又神秘，待上了一层蜂蜡之后，纸的表面形成一层透明的薄膜，仿佛悠远的湖面泛起的粼粼水光。

红岭瞪大眼睛看着什邡的双手一点点化腐朽为神奇，忍不住惊叹：“娘子，真好看！从没看过颜色这么好看的纸呢！”

“光施蜡不行，如果不经过手工捶轧砑光，纸面上的蜡很容易带着粉料一起脱落。”什邡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木板。

木板两面经过抛光处理，版面平整无坑。她将木板压在涂好蜡的黄麻纸上，然后用棉布包裹的宽木锤轻轻敲到木板，以起到捶轧的作用。

红岭兴奋地夺过什邡手中的木锤：“娘子，我来，这个我会。”

什邡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笑着说：“蜂蜡虽然韧性好，但如果捶打力度太大，锋利会断裂不说，里面填的粉也会因为受理不均匀而形成薄厚不一的斑块，影响纸的整体美观的精致度。”

红岭连忙捶向黄麻纸的木锤，可怜巴巴地看向什邡问：“那得多大的力气才可以？”

什邡想了想，朝红岭勾了勾手。

红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挨过去，就被什邡捏着拳头对着后背轻轻捶了一下：“大概就是这个力道吧！”

“就这样？”红岭又问了一遍，什邡点了点头说，“记住，要受力均匀，每个方位都这么捶打。如果打不好，纸张就不能用了。”

红岭讪讪地摸了鼻尖，连忙把木锤塞回什邡手里，咧嘴一笑：“我打一次还可以，打多了肯定受力不均，还是娘子你来吧！”

什邡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红岭连忙下意识捂住荷包，噘着嘴嘟囔：“娘子你可要好好打，我算了下，这一张纸光城门就要是个大钱呢！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人买。”

什邡拿起木锤，一边捶打压着黄麻纸的木板，一边看着红岭说：“当然有人买，这种粉蜡纸在长安十分盛行，只要我们多做一些花样，然后请程夫人她们帮忙在贵妇之间宣传一番，这纸一定能卖好。”

“真的行？”红岭还有些不信，她实在想象不出谁会舍得用三十文的价格买一张只有一尺见方的粉蜡纸，除非她疯了。

什邡笃定地拍了拍她肩膀：“真的，比真的还真。”

红岭开始有些不信，不过当什邡做完捶轧砑光，用毛笔蘸了金粉和银粉在纸上描画出一簇盛放的牡丹后，她看着面前精美绝伦的粉蜡纸，双眼放光地说：“这太美了，娘子，我现在总算相信有人会不惜千金来买它的。”

什邡笑笑，把纸拿起来对着窗外的夕阳照了照，纸张上用金银线描绘的牡丹若隐若现，简直堪称神来之笔。

欣赏完，什邡把纸递给红岭，让她拿给黎师傅看。

待红岭走后，什邡瞧了一眼桌案上的矿物颜料，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原处。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后面的依样画葫芦，半个晚上，什邡整整做出了近二十张粉蜡纸，有牡丹的、有吉祥纹的、还有飞鹤奔夕阳的，林林总总不知凡几，却很少有重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