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纸商 第225章 相忘于江湖

两匹马并驾齐驱，一路不得歇息地狂奔至益州城外。在东城门外，常武从怀里掏出什邡交给他的画像递给谢必安：“这是闻娘子交给我的，这人叫崔三，原是你院子里的扫洒下人，你前脚出事，他后脚就走了。我查过来，果然如闻娘子所言，这人曾在曹正淳身边出现过，是一名百济人。”

常武点燃火折子，微弱的光亮照在小像上，谢必安不由得蹙眉，没想到会是他。

“看来从我进益州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落入了汪兵的掌握之中。”谢必安将画轴丢给常武，问他这些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常武一边卷着画轴一边说：“没什么？就是我把谭武他孙子绑了。”

谢必安一听，这确实是常武能想到的最好办法，简单粗暴但却管用。

“孩子呢？”

常武干巴巴一笑：“我把他送闻娘子那了。”

“你把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放在她那儿？”谢必安真想挖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常武蹙眉：“难不成要我自己养？再说了……”常武忽而一顿，凑到他跟前戏谑地说，“你怕是不知道吧！林家这群孬种给林昇那小子寻了一门亲事，闻娘子被赶出来了，她可不傻，讹两间铺子，她那丫鬟此时就在那间书画铺子后面的巷子里赁了一间房子，日子过得自在得很。”

谢必安不由得蹙起眉头，他确实没料想到林家会如此不要脸面地把人赶出府，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家还真是没有一点长进，也难怪时至今日，林家会日渐落寞。只可惜没了林家明面上的庇佑，她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崔三这人我会想办法查查，同福县那边暂时交给秦孝白吧！经此一闹，谭武必然会急着销毁证据，一时半会也抓不到什么把柄，盯着就好。至于那孩子，你马上抱回来，想办法送回去。大人的罪过，不必牵连孩子。”

常武一想到那除了哭就是尿的屎尿屁小兔崽子，忍不住皱眉，讪讪地说：“他老子犯的都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他回去也是流放的命。”

谢必安懒得理他，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淡淡丢下一句“那是他的命”便催马朝着东城门疾驰而去。

眼见着谢必安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常武冷哼一声，朝后看了一眼来时的官道，抬手朝着树林两边吹响口哨。

须臾，几道黑影从路边密林窜出，常武调转马头，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人影，冷冷地说：“兄弟们，随我去教训教训谭武这老小子，今晚绝不能让他进益州城半步。”

……

红岭一走，原本就稍显冷清的落花苑更显出几分萧瑟来。什邡草草吃了点糕点，便坐在床边整理衣物。她来林府时间不长，但却添了不少衣物，前两日新送来的冬衣还没穿，她叠好之后用包袱皮包着，整整齐齐地放在窗边的软塌上。

除此之外，鞋履和书籍也添了一些，整理起来不算麻烦，但林林总总也堆了满满一只箱笼。

整理完这些，已经巳时末，什邡起身给炭盆里添炭时才发现窗纱上不知何时映着一道瘦长的身影。

心口莫名一窒，什邡把炭夹放到一旁，走到窗边推开窗棂：“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忽而的冷风吹进来，她下意识缩了下肩膀，窗外的林昇连忙关了窗，闷闷地隔着窗棂说：“你想关了窗，别染了风寒。”

什邡忍不住想笑，她又哪里来的那么娇气呢？

一窗之隔的林昇瞧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人用棍子翻来覆去翻搅一般难受，可即便这样，他亦不知该说什么？是劝慰她不要走？还是说他不喜欢莫家女娘，答应这件婚事也是因为老夫人以林家兴衰相逼？

可说了又如何？他既改变不了事实，又拿不出劝她留下的理由，毕竟……

剩下的他不敢说，怕说出来了，以后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

“听说，你把红岭赶走了？”思忖良久，林昇还是开口说道。

什邡隔着窗棂看向窗外的人，心里渐渐漫上一股酸涩，隐隐约约之中，她能感觉到自己对林昇生出的一些别样情愫。在她经历了那样的大灾大难，几乎可以说是众叛亲离的情况下，林昇的出现既是她复仇的机缘，同时也是她心灵上的救赎。

长久以来的相伴，以及他所表现出来的赤诚，她不是看不见，心也并没有冷硬到极点，若隐若现的好感亦屡次萌芽，可最终还是被她硬生生按下。

这份绝境中开出来的花朵终归还是太脆弱，培养它的沃土充满欺骗和仇恨，横担在她们之间的东西太多，且不足以让她丧失理智地沉溺其中，继而承担他恢复记忆时的怨怼。

她甚至能感觉出来，但凡她表现出一点坚持，他必然会想办法推掉莫家的婚事，但这样做的后果是两个人全都无法承担的。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一切回归正轨才是对彼此最好的挂念。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悄然无声地用手指在一旁的梳妆台上描绘他的眉眼。

“林叔说，你今晚去见了祖母。”

什邡笑了下，用手沾了点杯子里的茶水糊掉桌上不存在的印记，故作冷漠地说：“我与祖母告别，明日便走了。”

林昇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苍白的手背上青筋蹦起。

“若是我说，我不娶莫娘子，你会嫁给我么？”林昇终是下定决心，遵从内心的想法问出口。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窗棂上映着的倩影，心底仿佛有白爪撕扯一般。

什邡目光坚定地看着林昇的影子，没有丝毫犹豫地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