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纸商 第220章 林昇的枷锁和妥协

还是什邡率先打破沉默，对林昇说：“我听红岭说，昨日你来找我了？”

疏离的语气让林昇心中微颤，心尖上一点不安渐渐蔓延开来，最后汇聚到口中变成无尽的苦涩。他把煮好的茶小心翼翼推到什邡面前，又从怀里取出温了许久的油纸包。

许是包裹的时间太久，油渍几乎浸透了油纸，一股淡淡的麦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林昇一层层揭开油纸，里面的烧饼还带着温热。

他把烧饼递给什邡，就像以前很多次她递给他一样。

什邡垂眸接过烧饼，目光落在他袖摆下不经意间露出的红痕。

“老夫人对你用家法了？”

林昇没说话，所有的委屈却在顷刻间汹涌而出，不由得红了眼眶，嗫喏着说：“你把红岭赶走，是打算走了是么？”

什邡低头咬了一口烧饼，饼皮还是温热的。她从油纸包里捡出最大的一张烧饼递给林昇，淡淡地说：“算是吧！”

林昇接过烧饼狠狠咬了一口，粗糙的小麦面没有精面细腻，用油纸悟了许久的面饼也不够酥脆，外皮的油是猪油做的，吃在嘴里总有一股黏腻的感觉。

他只吃了一口便有些食不下咽，抬头看什邡，她已经一丝不苟地将巴掌的大烧饼吃掉一大半。

心情突然变得抑郁难安，他垂眸狠狠咬了一口烧饼，任由粗糙的小麦面在口腔里翻来覆去的折腾。

什邡叹了口气，倒了杯茶递到他嘴边：“喝吧！”

林昇突然红了眼眶，抬起头看着她不说话。

什邡瞧了眼手里剩下的半个烧饼，颓然地放下茶杯，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林昇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烧饼，目光看向什邡，终于把压在心里许久的话问了出来：“你让明城去查崔三，是为了谢表兄？”

什邡本来就没打算瞒他，于是坦然地点了点头说：“是。”

“为什么？”林昇声音不由得放大，看着什邡的眼神中透着委屈，“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出事，出手相救的也该是林家。”

“那林家相救了么？可有何对策？”什邡反问，林昇脸色‘刷’地一白，遂想到昨日林老夫人与他说的话。

什邡端起茶杯囫囵灌了一口，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昇说：“林老夫人已经做了决断，你我皆撼动不了一二。林家这些年如履薄冰，怕是最不能被谢表兄牵连的。”

林昇慌乱地站起身，下意识伸手去抓什邡的手。什邡侧身避开他的手，讪讪地说：“谢表兄清白与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林家不能站在汪大人的对立面。我说的对么？林昇？”

其实她早就该想到的，否则林家怎么会在谢必安被抓之后毫无动作，任凭他蒙冤呢？答案只有一个，林家已经妥协。

林昇脸色青白交加，张嘴想要解释，什邡却先一步开口说：“在同福县时，谢表兄于我有恩，此前又几次三番救我性命，于情于理，我不能做事不理。”

林昇见她执意想要查下去，脸色白了又白，许久才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那我呢？你不要我了？祖母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我跟莫家联姻，我可以娶你做平妻，这样你便不用离开林家，就算……”

就算有人想要害你，林家也会护你一二。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突来的翠姑打断，林老夫人已经请了官媒前来，稍后便要带着林昇和二房、三房的女性长辈去莫家正式提亲并交换庚帖。

林昇看了一眼角落里站着的什邡，突觉心口紧紧揪了一下，险些就要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似是看出了他的犹疑，翠姑连忙说道：“正巧闻娘子也在，老夫人也有样东西要我转交给女娘。”

什邡看向翠姑。

翠姑从怀中拿出一只玉佩递，恰巧是与当日什邡从闻喜身上拿走的那枚玉佩是一对儿。

“这是当年两家订婚时互赠的信物，如今这桩婚事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履行，老夫人说，也算是物归原主了。”翠姑说着，将玉佩放到什邡手中。

什邡垂眸看着掌心温热的玉佩，不禁想，若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真正的闻喜，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见什邡看着玉佩沉默不语，林昇突然生出一股烦闷，冲上前来一把夺过玉佩，抬手拉住什邡的手便往外走：“我这边去找祖母说去，我不……”

“林昇。”什邡出声打断他的话，用力掰开他握着自己的手，解下腰间荷包，从里面拿出另一块玉佩递给翠姑，“麻烦翠姑将它交给老夫人。等过几日收拾好书画铺后面的院子，我亲自去跟老夫人辞行。”

翠姑没想到她这么平淡就接受了退亲一事，又想到她孤身一人不远千里来益州，结果却被莫名退亲，心里难免有些难过，于是柔声说道：“老夫人说了，两家虽然不能成为姻亲，但林家永远是娘子的家。”

什邡垂眸看了一眼一旁桌上打开的油纸包，笑了笑，弯腰将烧饼包好抱在怀中，转身对林昇说：“我约了书画铺子的掌柜查看账目，就先走了。”

眼见着什邡抱着油纸包离开，林昇心里一空，下意识便要去追。翠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看着他摇了摇头说：“公子忘记昨日答应老夫人的话了？”

林昇脚步微顿，垂眸看向翠姑手里还拿着的玉佩，许久才冷冷地开口：“我自然记得。”

翠姑虽然也同情什邡，但到底比不过林家的安危，只能冷下心肠说：“公子快些收拾一下吧！稍后跟老夫人一起去莫家。”

林昇没说话，伸手夺下翠姑手里的玉佩收进袖兜，淡漠地说：“你去回祖母，莫家我会去的，不过她答应我的事，还请她不要忘记。”

翠姑是看着林昇从小长到大的，如今见他这般模样，心里也是难受，于是说道：“老夫人这也是为了林家，为了公子你。闻娘子是个好的，只可惜命不好。”

林昇嗤笑一声，突然上前一步逼近翠姑。

男人冷峻的面容上带了几分嘲讽，说话来的话更是如同冰渣子一般：“她是命不好，否则怎会与林家定亲？”

翠姑从未见过林昇这样的表情，既愤怒又冷漠，好似已经厌倦了这一身卸不去的枷锁，恨不能将它彻彻底底的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