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今月背秀文回去的时候,路上一群小孩跟着她身后,七嘴八舌的问,“江今月,你背的谁呀?”
“江今月,她好臭呀!”
搁以往,江今月会笑嘻嘻的说,“背的是我媳妇。”
小孩子会嚷嚷着“羞羞羞!”,然后红着脸跑开。
但此时此刻的江今月一心如枯木,什么都听不得,“滚!”
街道的小朋友一向喜欢和江今月玩,此时被她这么一吼,竟立即哭鼻子说,“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我们再也不要理你了!”
江今月回去的时候,她姐还在,“你这背回来的是谁呀?咱妈喊你过去一趟。”
江今月把秀文安顿好,又拿着药方去抓药,“没时间!不去!”
“今月……”她看着妹妹飞奔而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但愿不会给家里带来什么祸害。
江今月就这样去抓药,买药罐子,在家里熬药,小院烧的狼烟滚滚,惹得她妈在房间里问,她姐姐出来查看。
“你又在发什么疯?”她妹从前也捡过来路不明的人安顿在家中,差点酿成大祸,江今茶以为她又是跟小时候一样胡闹。
江今月抬头,目光呆滞,好像看着眼前的人,又好像处在镜花水月的梦中,“姐,我要请假。”
江今茶伸手摸她的额头,“干嘛一副丢了魂魄的样子?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
江今月摇头,没什么好说的,是她害了秀文,她只想着能尽量弥补秀文,“姐,请假的事,麻烦你了。”
江今茶叹一口气,“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哈,请一天,我可以帮忙,你要是天天不去,爸妈他们那你肯定过不去……”
江今月给药罐扇火的手没有停,“不愿意我就下学。”
江今茶按了按眉头,愁的一批,“吃火药了你?行吧行吧,想请假你就请吧,我不说你了!我不管了!行不行?”
江今月不说话了,她蹲在地上,等她姐走了,才把脸埋进胳膊里哭,小声的啜泣,压抑着心里汹涌澎湃的悲伤,在这无穷无尽的痛苦中,伴随着哭声的是那中药罐咕咕的冒泡声。
第二天,江今月又从别处请了大夫给秀文看病,又开了一份新的药方。
除了煎药之外,她都守在秀文身边,陪她说着话。
“秀文,等你好了,我介绍同学们给你认识,她们人都可好了……”
“我带你去摘夏天的荷花和莲子,坐船过去,你还没坐过船……”
“你说你要攒钱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成衣店,我说我到时候过去照顾你生意,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嚎啕大哭。
从前有那么多光阴时日,她怎么就没有好好珍惜,好好陪着秀文,好好的与她说一说话呢,为什么每一次都来去匆匆,没有好好的道别呢?
如今想起这些,所有的细节都成了凌迟的刀子,让她心如刀绞。
“今,今月……”秀文被她压着疼,艰难的睁开眼,“别,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可是,她没有力气说,连抬手给她擦一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江今月凑过去,抹着眼泪,强颜欢笑,“好,我不哭。秀文,你感觉怎么样了?好点没有?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回来?”
秀文摇摇头。
江今月握着她的手,“秀文,不要怕,没事的,我已经请大夫看了,没事的。大夫不行咱就换,潮平有那么多大夫,大不了咱就多看几个,不怕麻烦……”说着说着她就哽咽起来了,又怕消极情绪感染到秀文,只是握着的手又紧了紧。
此时此刻,江今茶偷偷跟着大夫来到了医馆,“我妹带回来的那个人怎么样?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大夫给她吐露实情。
秀文看着她黄豆般的眼泪滚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事。今月,你怎么来了?”
“你傻不傻?”
“不傻。”
江今月偏过头去不看她,“是我害了你,秀文。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非要你放足你就不会这样了……”
她真是不争气。
明明打算要跟秀文好好道歉,眼泪却一点也止不住。
秀文伸手去摸枕头下的本子,摸了半天没找到,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不在林家了,“这是哪?”
江今月鼻音沉重,带着浓浓的哭腔,“我家。我以后再也不去林老板家买衣服了!再也不去了!他连个大夫都不给你请!”她恨透了这个人,“秀文,等你病好了,我出钱给你开个新店……”
秀文摇头,“好不了了。我知道,好不了了。”
江今月看着她,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秀文,你是不是怪我?”
“不……”秀文蹙眉,她累得心慌,没什么气力了,“今月,我想休息一会儿。”
很快,她又沉沉睡去了。
晚上,江今茶留家里吃饭,她爸唠叨:“吃完赶紧回家吧,你这白天要去学校,天天还老是回娘家,让你婆家看了咋想你?”
江今茶点头敷衍,端着碗准备去找她妹去。
江长海抬了抬下巴,“今月带回来那人是怎么回事?你问了没有?”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站在那不动。
江长海看她半天没反应,抬头,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不会又在外面惹祸了吧?”放下碗筷就准备去找江今月算账,吓得她赶紧上前捂住她爸的嘴。
“不是的。你别乱来!”今茶压低声音,还不忘伸长脖子张望。
“怎么回事?”
江今茶坐回去了,一脸我要守口如瓶的样子,下一秒,又憋不住,蹲在她爸面前,勾了勾手指,开始说悄悄话:
“据我打听吧,这个女孩是放足不当——我们学校最近不就主要倡导这个事情嘛,这姑娘放足后脚发炎了,她也没有当回事,天天还往外跑,挨家挨户给客户送衣服,炎症上行,现在回天无力了……”
江长海一听,“这小姑娘真可怜。那她爹娘呢?”
“好像是个孤儿。”
“今月一向心善,最见不得这些了。你给你妹请假请长一点,没事多陪她出去散散心,我看她那样子,好像要把自己拖垮才能好受一点似的……”
江今茶听出了老父亲话里的心疼。
有些心梗,“你刚还说让我不要天天过来?”
江长海装没听到,“唉,那姑娘命苦,就让她住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