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鸢当时说了没事,可刘恒还是不放心,过后就找了太医。
刘恒询问太医有无让孩子安静下来的法子。
雪鸢还记得那时的场景,那老太医听到刘恒的问题时,嘴角狠狠抽搐了好几下,许是也觉得无语吧。
想到这里,雪鸢没忍住笑了出来。
刘恒的性子一向内敛沉稳,她还以为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有犯蠢的时候呢。
刘恒听到女子的笑声,抬起头来,眼中带着迷茫。
“雪鸢何故发笑?”
雪鸢摇了摇头,眉眼弯弯,“没什么。”
那事后,刘恒也反应过来自己所提问题的无脑,羞恼了好一阵子。
如今他好不容易才忘了那事,她还是不要提起了。
“好吧。”
听出雪鸢在敷衍自己,刘恒并未生气,只无奈地摇了摇头,担心她笑岔了气,还抬起手轻抚她的后背,为她慢慢顺着气。
雪鸢渐渐也止住了笑,想到了男人先前的问题,轻声回道:“孩子今日乖着呢。”
先前刘恒找太医并未得到想要的结果,后来羞归羞,也没有放弃原先的打算。
他每日得了空,便会为腹中孩子念书,企图哄睡它。
然而结果并不如意。
小家伙许是爱读书的性子,听刘恒念完书后,非但没有睡着,反而更兴奋了。
一兴奋,就开始胡乱摆弄自己的小手小脚,雪鸢腹部凸起的痕迹也因此更加明显。
刘恒见了,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还是雪鸢不忍见他如此,用灵力安抚了腹中的小家伙,让它安静了下来,刘恒才熄了念书的心思。
之后每次刘恒来到关雎殿,雪鸢都会提前安抚好腹中孩子,唯恐孩子太过活泼,再吓到了没经验的老父亲。
然而小家伙爱在雪鸢腹中打拳的印象早已深深刻入了刘恒脑海。
刘恒每次到关雎殿,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孩子今日乖不乖?”,“孩子今日可有闹你?”......等等之类的话。
雪鸢都习惯了,为了安刘恒的心,也都会认真回他。
刘恒不知道雪鸢心中所想,听完她的话,十分欣慰地笑了。
“真是个懂事的小家伙。”
雪鸢听了,但笑不语。
刘恒一手轻柔地覆在女子隆起的腹部,并未有其他动作,另一只手则轻抚着她的背,如为猫儿顺毛一般,手法轻柔。
雪鸢歪了歪头,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靠在了男人肩上。
刘恒用下巴蹭了蹭女子柔软的发顶,将人稳稳拥入怀中。
微风从廊下拂过,毫不讲理地将关雎殿的热意裹挟而去,殿内只余清凉。
二人温柔相拥,一派岁月静好。
就这么静静过了片刻,雪鸢突然开口道:“殿下,你和窦美人之间可是有事瞒着雪鸢?”
“怎么这么问?”
刘恒闻言,垂下眸子,微微有些诧异。
雪鸢抬头,对上刘恒的视线,语气笃定:“饼饵之事,殿下和窦美人之间表现得有些不同寻常。”
饼饵一事事发突然,她相信他们来不及提前商议,可即便如此,他们两人私下定然也是达成了某种合作的。
虽然当时的事情发展和剧中大差不差,可到底差了一点,所以她才这么笃定。
刘恒听她这么说,对她的敏锐有些震惊,却并未有隐瞒的意思。
他本来就有告诉她这事的意思,何况此事后续的处理,他还得征求雪鸢的意见呢。
“确实有事瞒着你。”
刘恒略微沉吟一瞬,紧接着说道:“雪鸢可还记得先前我们和母后一同去了一个小院。”
“嗯。”雪鸢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记得。”
然后呢?
雪鸢眼中除了催促,并未有疑心男人的意思。
刘恒见了,一颗心瞬间仿佛融化了般,软得不可思议。
他没有立刻回答,俯身,吻了吻女子明亮水润的眼睛。
一吻毕,他抬起头,雪鸢也得以重新睁开眼睛。
刘恒的声音温柔和缓,“那夜母后本是奔着细作去的,可最后无功而返,母后和我都十分不甘。”
“可无巧不成书,那夜在我们到达之前,周美人亲眼见到细作进了院子。她将事情告诉了我,可周美人对那人看得不甚清楚,我当时也不确定细作是不是窦漪房,特意试探了几次......”
“确认了窦漪房的细作身份后,我本想寻个借口让人暴毙,然而窦漪房却主动写了信送到乾坤殿。”
“她倒是个聪明的,发现自己暴露了,也没有挣扎,直接就承认了细作的身份,还直言可以利用她细作的身份与我合作,这次就是她的诚意。”
“竟然这样草率?”
雪鸢抬头看着刘恒,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这么草率就相信了窦漪房的话,难道不怕她反将一军吗?
刘恒无奈摇摇头,“自然不是。”他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信了她的话。
“那是为何?”
雪鸢紧跟着问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刘恒。
“自然是为了找个由头,让她去得名正言顺些,也省了我再找借口糊弄吕雉。”
窦漪房是吕雉派来的细作,若窦漪房真借着自己细作的身份做了什么,他大可以将计就计,做实窦漪房背叛吕雉一事,为窦漪房的结局冠上一个不愿被吕雉掌控而自尽的名头。
至于窦漪房,刘恒从未亲口答应过会与她合作,后续的事情,他做得一点儿也不亏心。
听完刘恒的话,雪鸢心中有些五味杂陈,想到窦漪房刚挨了板子,她道:“那这次窦漪房会死吗?
不可否认,刘恒若想让窦漪房暴毙,此时是最好的时机,挨了板子后人体十分虚弱,想养好不易,往坏发展却轻轻松松。
刘恒笑着点了点头,“会。”
他已经吩咐了人动手,要不了多久,世界上将再无窦漪房这个人。
“今夜就会死吗?”雪鸢思索了下,问道。
她还未真正对窦漪房做什么呢,她怎么混成这样了?
有点拉了。
“嗯......”刘恒闻言,也认真思索了下,然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能会。”
可能?
这意思就是死不了呗。
雪鸢垂下眸子,一只手下意识抚上隆起的腹部,声音有些轻,“若她今夜没死,殿下让她换个身份到关雎殿来吧。”
她忘了窦漪房这么久,也是时候把针对她开展的计划提上日程了。
若窦漪房足够幸运,见不到明日的太阳,那雪鸢就大发慈悲,放过她。
若是不够幸运,那就怪不得她了。
“好。”
刘恒什么都没问,立刻应了下来。
“殿下不问问为什么吗?”
纵然有把握刘恒不会拒绝她,可刘恒什么都没问,她还是有些惊讶。
毕竟窦漪房是细作,她自己的身份也不清白啊。
刘恒轻轻蹭了蹭女子柔软的发丝,眼中满是温柔缱绻,“雪鸢这么做,定然有自己的道理。”她若想告诉她,自然不必他多问,若不想,他问了就是多此一举。
他何必自寻烦恼呢?
听到刘恒这个堪称标准的回答,雪鸢瞬间服气了。
依刘恒如今周身情丝的浓郁程度,他会这么回答,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就多余问这一句。
“好吧。”
......
翌日,雪鸢一大早就吩咐了柳儿密切关注着杂役房那边的消息。
刘恒还未离开关雎殿,见了这一幕,不禁有些好笑,可同时,心里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索性留在关雎殿陪雪鸢一同等待柳儿的消息。
两人没等多久,柳儿就收到消息匆匆走了进来。
雪鸢和刘恒的视线瞬间十分有默契地聚集到了柳儿身上。
两人的视线实在太过灼热,看得柳儿有些头皮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回代王、夫人,杂役房那边传回消息,窦美人发了高热,情况十分不好。”
发了高热,情况不好?
那不就是说明人还活着吗?
雪鸢眼睛腾地一亮,扭头看向了刘恒。
这下,人该归她了吧?
窦漪房,果真不够幸运啊!
刘恒头一次见雪鸢这样热切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酸涩。
然而,他还是在雪鸢期盼兴奋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
杂役房。
窦漪房烧得十分厉害,躺在窄小的木板床上,她摸着自己发烫的额头,心中只觉十分平静。
代王,应该看到自己的诚意了吧?
正这么想着,眼前突然出现几道人影,她觉得自己应是发热烧出了幻觉。
窦漪房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恢复清醒,然而她越是摇头,那幻觉却愈发严重,那些人影甚至开始上前拉扯她,窦漪房下意识挣扎。
昏昏沉沉间,她的手挥到了屋里摆放的东西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窦漪房却并未如愿清醒过来,反而愈发迷糊。
在被人架着出了杂役房时,她脑中不甚清晰地想: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代王应该没有理由不相信她了吧......
这么想着,窦漪房唇边漾起笑意,放心让自己晕了过去。
然而一觉醒来,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后,窦漪房的脸色倏地难看到了极点,声音也带上了无法压抑的愤怒。
“臣妾实在没想到,殿下身为代国之主,竟然也会做出此等言而无信之事!”
刘恒脸上一派波澜不惊,慢条斯理地啜了口杯中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本王从未答应过你任何条件,何来言而无信?”
此话一出,窦漪房心中愤怒更甚,她想反驳,然而认真思索了从前种种,刘恒似乎真的没有应承过自己任何事。
想到这里,窦漪房脸上因发热烧出的红晕瞬间退却,脸色忽地变得苍白。
代王虽然没有直接应下自己的条件,可...那不是心照不宣的事吗?
她以为,代王虽未明说,可他传回的信中,字里行间的意思,无一不是暗示。
可......
暗示终究只是暗示,代王的确未亲口答应过自己任何条件。
窦漪房忽然有些泄气,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般。
沉默了片刻,她快速认清了现实。
“但凭殿下做主,臣妾...漪房绝无二话!”
为今之计,只能先保住性命。
汉宫那边,自己为获得代王信任,自作主张抢先尝了饼饵,因此被杖责丢了性命,这样的消息传回去,太后娘娘那样一个英明的人,想必不会因此怪罪慎儿的。
如此,窦漪房再一次心安理得的抛却了自己的身份。
......
雪鸢见到窦漪房时,已是五日之后,彼时她已不叫窦漪房,有了新的名字:云儿。
云儿踏入关雎殿时,雪鸢正慵懒地倚在榻上,身旁的小宫女缓缓打着扇子,柳儿则在另一旁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着话本。
关雎殿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莫名的闲适惬意,让内心迷茫惊惶的云儿只觉格格不入。
“云儿见过莫夫人!”
无论心中思绪多么繁杂,她踏入殿中的第一件事便是依着规矩向关雎殿的主人行礼。
“平身吧。”
雪鸢的视线略显随意地从云儿身上一扫而过,对于眼前早已预见的一幕并无太多想法。
“喏。”
起身后,云儿见雪鸢不再看自己,也并未给出任何吩咐,只得默默站到一旁,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纵然已经过了几日,可从前的婢女成了主子,而自己却从主子成了婢女,二人身份调转,面对这样的情况,云儿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此刻,她只求在自己未调整好心态之前,莫夫人与自己的交流能少些,再少些。
雪鸢将云儿的动作尽收眼底,唇边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人到位了,戏也该唱起来了。
*
在雪鸢的有意放纵下,一月后,云儿在关雎殿的地位已然可以和柳儿平起平坐了。
云儿虽然觉得雪鸢对自己似乎有些毫无缘由的亲近,心底却升不起任何一丝抗拒之意。
渐渐的,她心底因身份调换而生出的些许别扭也随风散去了。
柳儿是个能包容人的,即便云儿抢了自己的差事,也不觉得苦恼,依旧整日乐呵呵的。
因此,二人相处得还算愉快。
云儿也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对这样的局面,雪鸢喜闻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