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些她不愿对他展现的一面抱着收藏奇珍的心情。
每见一面,他都觉得惊喜,像是挖到了宝藏。
她现在的模样太过可爱,像瞪圆了眼睛的猫儿,看得他心底发痒,很想上前摸摸她的脑袋,或是狠狠将人抱入怀中。
可他不敢,依女子先前对他的态度,他若靠近,她会将所有的情绪都收起来,只会用最尖锐那一面刺向他。
他是人,不是神,日日如此,也怕自己会有心脏被刺穿的一天。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英年早逝。
他若离开得太早,有人会受到伤害的。
他不放心。
他站在雪鸢不远处,垂眸,在心中细细勾勒女子的容貌,每一笔,都用了全部心思。
待描完一遍,他心道果然。
还好自己没有过去,雪鸢方才的模样确实是少见的可爱,可他没有忽略,她眼中先前还带着怒意。
虽然现在怒意消失,但他过去了,那怒意难保不会重新出现。
他还是不过去了,以免惹她生气。
刘恒立在不远处,没有往前一步的意思。
雪鸢看得眉头一跳,今天不是他硬要坐在那明显坐不下他的榻上的时候了?
他昨天那么主动,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拘谨了呢?
他还挺反复无常,雪鸢在心中下了定论。
但也没太在意。
抬眼瞥了一眼夕阳,它这会儿消失的速度挺快,已经快要看不到了。
她也没得玩了,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吩咐宫人收好毯子,她率先一步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刘恒这会儿不怕离她太近,快步跟上她,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与她并肩而行。
雪鸢没理会刘恒在意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方面,自顾自往前走着。
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雪鸢一行人刚刚过去,从另一个岔路口拐出了爱看热闹那群人。
此刻各个儿蔫头耷脑,看上去像被烈日暴晒失去水分的花儿,可怜极了。
......
回到关雎殿,刘恒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了。
雪鸢也坐回了自己的榻上。
二人没有说一句话,因为手头上没事,都安安静静地当起呆瓜。
不知不觉间,刘恒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到了不远处的女子身上,而后便如牛皮膏药般怎么撕都撕不下来。
雪鸢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刘恒灼灼的目光,但她累了,懒得和那个说了也不听且还时刻会犯的人浪费口舌。
任他盯吧,反正此刻她可以闭目养神了,不怕他盯。
这么想着,雪鸢放心地闭目养神。
刘恒本想亲自去拿一床薄毯为她盖上,可柳儿已经快步抱着薄毯回来,不等他开口就动作轻柔但快速为雪鸢盖上了。
刘恒:“......”
就,也行吧。
谁盖不是盖,盖上就好。
柳儿做完这些就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殿内很快又只剩下雪鸢和刘恒二人。
刘恒坐在案旁的席子上,身穿一袭素白直裾袍,坐姿端方,脊背挺得笔直直,面庞线条柔和,周身散发着清正儒雅的气息,举首投足间贵气天成。
端的是一个芝兰玉树的好郎君。
当然,前提是忽略他那如痴汉一般的灼灼目光。
酉时初,晚饭提了上来。
雪鸢听到动静,从闭目养神中清醒过来,和刘恒坐到案边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地、无比安静地用完了晚饭。
(汉朝时晚饭通常叫做飧sun一声,早饭叫饔yong一声)
先前的几个世界,雪鸢虽然也有和同桌吃饭的人沉默用膳的时候,但此刻的气氛就是无比怪异。
她也说不上怪异在哪?
许是他们两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话一时说不开吧。
想到刘恒今天的怪异,她猜测自己先前给出的信息他们应该已经证实了一大部分,至于剩下的,没有知情人主动透露,他们只怕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刘恒如今是这态度,她也明白了几分缘由。
他定然在心中对此事做了定论。
结果她虽然可以勉强猜到几分,但仍不敢确定。
等刘恒告诉自己吧,
若刘恒上道,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渐渐缓和些了。
只是他的情丝还没浓郁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她暂时也不可能对他太好。
就酌情给他些好脸色吧。
若即若离,不至于去拜见太后,让太后总给她拿张席子这样的桥段上演就行了。
她目前可以应付刘恒,可不想应付薄姬。
用完晚饭,二人共处一室,还没到歇息的时间。
雪鸢还没想好睡前这段时间要做什么。
就见刘恒脸色有些凝重地开了口,“雪鸢,本王有些话,想和你说。”
看他一脸凝重,不像好事的样子,雪鸢便保持了先前的冷脸,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好。”
二人一同坐到了桌案前,席子一左一右各放了一块,两块席子间足足隔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刘恒抿抿唇,想要伸手将两人的席子拉近。
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他们本就不好的关系雪上加霜,便沉默了一瞬。
最终,他还是没有伸出手。
其他的,等说完现在的事再说吧。
二人在席子上落座,刘恒声音平静,“雪鸢你说你的姑姑叫莫离,可是吕太后身旁那个心腹宫人?”
“吕太后身边的宫人?”
雪鸢听到他们查出莫离的消息,并不觉得疑惑,也没有直接承认,眼中很快染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语气诚恳,“我也不知,因为从前不常见到姑姑。”
刘恒盯着雪鸢的眼睛,眸色有些深沉,缓缓道:“本王让人查过了,皇宫中名叫莫离的宫人只有一个。”
雪鸢的目光并未有片刻退缩,她迎着刘恒意味不明的视线,声音不带一丝起伏道:“我说过,我不知姑姑在何处当差,所以我不能确定,若你们没有查错,那个人定然就是姑姑了。”
话落,刘恒黑如点漆的眸子依旧紧紧盯着她,不放过一分一毫,似要看透雪鸢的内心。
雪鸢不闪不避,任由他看,目光澄澈如水,眼底深处有些许冷意。
刘恒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微微怔然,不知那冷意是原来就有,还是因为自己才出现的。
他也不愿二人相处时变成如今的局面,可有些事情是必须要说清楚的。
他稍微缓和了些语气,想要让二人之间的气氛不那么紧绷,可因为话题本身就是带着火药味的,无论他如何缓和语气,依旧无济于事。
他索性不管那许多了,先将事情说开解决才最要紧。
“雪鸢,你不是想让你姑姑来代国吗?”他又重新提起了二人最初的话题。
雪鸢没有否认,点头。
“可你姑姑是吕太后身旁的人,吕太后只怕不会放人。”他声音有些愧疚。
即便确认了莫离是雪鸢的姑姑,可他仍不敢让底下人擅自去接触她。
因为他不敢确定雪鸢和她姑姑的立场,他不能贸然让底下的人去送死。
在皇宫的人手是他们当初好不容易才安插进去的,对代国很重要,他不能让他们因为可笑的原因送了性命。
雪鸢的情绪也因这句话变得低沉。
她低语喃喃:“不放就不放吧。”
“雪鸢,那你......”
他们谈到如今,所有一切都显而易见了。
刘恒清楚地知道他面前的女子就是吕雉的细作,她的姑姑还是吕雉的心腹。
雪鸢生得这样好,却被吕雉专程送到代国的真正目的,刘恒也能猜到。
甚至,吕雉成功了。
他色令智昏,他被迷惑了......
他在今日收到消息时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让他伤心的是雪鸢不肯以同样的诚心待他。
雪鸢明白刘恒的未尽之意,唇边扯起一抹苦笑,“我从未想过到殿下身边,也许这才是错。”
时间过了好几天了,也是时候拉周亚夫出来溜溜了,以免刘恒忘了他。
听她再次提起让自己扎心的话,刘恒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雪鸢说过,她心有所属。
而那人是周亚夫。
思及此处,刘恒心中更加憋闷了。
都过去好几日了,雪鸢还念他吗,他到底有什么好?
他左思右想,不觉得自己有比周亚夫差的地方。
可雪鸢偏偏就是念着他,这让刘恒百思不得其解。
思绪在脑海中不停翻涌,不知翻过几个来回,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刘恒脑海中。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越是想,刘恒就越觉得有道理。
周亚夫之于雪鸢,就是如此。
只是雪鸢如今是他的,他不可能让雪鸢和周亚夫接触。
这样看来,这事儿似乎有些无解。
刘恒一颗心像被一只大手攥住,有些痛,更多的却是喘不过气来。
“殿下,周将军......”
“好了,雪鸢。”
刘恒如今从雪鸢口中听到周亚夫,已经有些应激了。
他绝不可能让周亚夫有接近雪鸢的机会,往后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将他调到别处去历练一二。
若雪鸢长久见不到周亚夫,他坚信,那本来就没多深的感情定然很快就会消磨殆尽。
雪鸢该说的都说了,倒也顺从地闭上了嘴,而后低头沉默。
刘恒自顾自想着事儿,最后也沉默了。
在二人的沉默中,夜幕降临。
二人沐浴后齐齐躺在床上,刘恒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那些话除了惹人心烦没有任何作用,于是沉默着翻身用唇去贴雪鸢的唇。
他一下一下地啄吻着,动作轻柔。
雪鸢没有闭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恒看。
刘恒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在心底暗暗高兴。
可雪鸢看得时间好像太久了。
渐渐的,刘恒耳根缓缓爬上一抹诱人的胭脂色,还散发着灼人的热量,最后熏得刘恒的脸也红了起来,像夕阳落下时浮在天际美丽的粉霞。
看起来有些秀色可餐,雪鸢顶着一张没太大表情的脸这么想着。
忽地,眼前一黑。
她感受了下,原来是刘恒用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反正她已经看过了,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寂寞,她索性闭上了眼睛。
若待会儿她突然睡着了,可不是她的错。
这么想着,她便逐渐放空了思绪。
在刘恒磨磨蹭蹭许久,移开手后,雪鸢已经睡了过去。
刘恒知道雪鸢睡着后不喜打扰,倒也没有继续动作,只躺回了雪鸢身侧。
在闭上眼睛入睡时,他伸出手将小心翼翼地身侧之人揽入了怀中。
待闻到那抹熟悉的兰花香,他微勾了勾唇角,而后缓缓睡了过去。
......
次日一早,雪鸢睁开眼睛时,刘恒的身影早已不见。
听柳儿说才离开不久。
雪鸢微微颔首,而后起床梳洗。
待将自己收拾好,一名宫人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太后娘娘宫里来人,说太后娘娘想见您。”
薄姬想见她?
这倒的确有可能,可那又如何,她就是不想去。
雪鸢面色一片平静,“去回,就说我不喜见生人,让太后娘娘见谅。”
有了刘恒派过来的侍卫,宫中除了刘恒没有人能轻易靠近关雎殿,太后宫中的人也是如此,倒是给她省了许多功夫。
那宫人没有异议,转身退了出去。
雪鸢坐到榻上,拿起新做的几柄团扇细细打量了一遍,对柳儿道:“之前让你差人去找的故事,有着落了吗?”
她每日无所事事,实在无聊得狠了,现在迫切需要看些新奇的故事。
柳儿笑着道:“知道夫人着急呢,今儿个午时左右那故事就能送到咱们宫里了。”
“那就好。”
她也玩过纸牌和麻将之类的游戏,可她不爱玩那些,还是更喜欢话本子。
汉朝没有话本子,找一些有趣的故事看看也不错。
......
孔雀台。
五位美人和王后都到了。
薄姬跪坐于上首,也和众人一样想见见那个初到代宫就成了夫人的女子。
可等来等去,只等来宫人原样照搬雪鸢那话。
“回太后,莫夫人说她不喜见生人,让太后见谅。”
“不喜见生人?”
薄姬低声喃喃,对这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十分诧异。
任谁听了,都不会认为是真的。
这个莫夫人,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