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鸢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窦漪房见状,急忙开口:“雪鸢,不得无礼。”
雪鸢被呵斥,如梦初醒般快步走到床边,将窦漪房扶起。
窦漪房脸上满是歉意,“殿下,臣妾的婢女从未见过您,方才没能认出,是她之过,还望殿下宽宏大量,莫要怪罪于她。”
窦漪房说着,俯身行了一个大礼。
雪鸢见状,也忙跟着行礼,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的男子是代国的主人,小脸又白了几分。
刘恒看得好笑。
方才莫不是自己看错了?
现在看来,这女子确实姿容绝世,世所罕见,气质也如她的美貌一般出尘,可这性子,未免太过胆小了些。
他又不是吃人的猛虎,她何必这么害怕他呢?
“起来吧。”刘恒的声音有些无奈。
雪鸢垂着头,伸手扶起窦漪房,视线落在了身前的一方窄小地面上,周身萦绕着一股显而易见的不安。
实则她心里在想:这代王刘恒的样貌确实不凡,俊美绝伦,身姿挺拔修长如苍松,长身玉立间尽显儒雅风姿。
双眸深邃似幽潭,仿佛藏着万千星辰,含情脉脉,温柔又深情。
果真有叫人沉沦的资本。
刘恒看不到女子姣好的面容,只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不安似乎愈发浓烈了。
若是往日,这样的怯懦只会让他心烦。
可美人总是不同的,即便胆怯,也让人生不出一丝不耐,反而更加来了兴致。
他心念一动,舍弃了先前的想法,有了更好的主意。
他往前一步,以无比强硬的姿态占据了女子目之所及的窄小空地。
雪鸢仓皇后退,刘恒步步紧逼。
窦漪房不解,依她今日在殿上对代王的了解,他并不是外界所传那般荒淫之人。
可现在为何......
她抬眼,视线落在雪鸢的脸上,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这么多日,纵使天天面对这张脸,如今看去,依旧眼前一亮,也难怪代王是这反应了。
雪鸢脚步慌乱,连连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她精致好看的眉头蹙起,长睫眨得更厉害了。
她飞速扫视周围,而后不假思索朝旁边躲去。
刘恒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离开过雪鸢,见她仍拼命躲避,顿时耐心告罄。
他长臂一伸,牢牢扣住了女子手腕。
雪鸢只觉手腕处一紧,回头看去,见刘恒握住自己的手腕,登时身子一僵。
她下意识用力,想要挣脱出去。
可刘恒的手掌如铁钳一般,她怎么挣扎都只是蚍蜉撼树,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殿下,求您放开奴婢!”
雪鸢仍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手上依旧不死心地使着劲儿。
刘恒感受着掌下女子细微的动作,不禁低笑出声,并未有松开她的意思。
他顺着她的脚步上前一步,完全不顾雪鸢的抗拒,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他紧紧盯着雪鸢,眼中满是疑惑,“本王又不会吃人,你何必害怕成这样?”
刘恒如是问着,还认真思索起来。
片刻后,他似是恍然大悟,轻声开口:“若是刚才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本王并未有怪罪你的意思。”
诚如窦漪房所说,她们主仆刚从长安来到代国,雪鸢此前从未见过自己,方才殿中光线黯淡,她认不出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雪鸢闻言,手上挣扎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试探着,缓缓抬眼,视线飞快从刘恒脸上扫过。
触及对方目光的瞬间,又忙不迭垂下眼睑,长睫不住地轻轻颤动着。
“多谢殿下。”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确认刘恒不会怪罪自己,一直悬着的心瞬间像找到了落点,缓缓放下。
刘恒见她一直战战兢兢,心中泛起一丝不忍,缓缓松开了紧扣在女子腕间的手。
雪鸢只觉桎梏一松,眼中陡然一亮的,“嗖”地一下,便将手抽了回去,像是生怕晚一秒又会被抓住。
刹那间,刘恒掌心一空,一种莫名地失落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薄唇微微抿起。
“殿下。”
恰在此时,窦漪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刘恒飞速收敛了脸上的几分不自然,顺势转过身,往前行了几步,和雪鸢拉开了一段距离。
“你便是窦漪房吧?”
刘恒抬眼看向窦漪房,声音温和。
“你们此行来到代国,想必对代国的还不熟悉,往后生活中若有不解之处,尽管去凤藻宫寻王后,她自会为你们解答疑惑。”
窦漪房闻言,面带感激,“臣妾多谢殿下。”
雪鸢见二人相谈甚欢,便安心退至一旁,极其自然的当起了殿中的背景板。
刘恒一心二用,一边和窦漪房说着话,一边用心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时间缓缓流逝,身后却久久不见动静传出,他顿时没了继续交谈的兴致。
“漪房今日初到代国,一路车马劳顿,着实辛苦,理应好好休息,本王改日再来看你。”
刘恒草草结束了话题。
窦漪房见刘恒和自己原本的想法不谋而合,立刻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
“喏。”
窦漪房想着刘恒应该马上就会离开,雪鸢亦是这般认为。
却不料,刘恒脚步一转,竟然又朝雪鸢走了过去。
窦漪房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并未做过多反应。
雪鸢正垂着头,才得了自由不久的手腕,突然又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
她顾不上许多,猛地抬起头,声音又急又气:“殿下,您不是说不怪罪奴婢了吗?”
刘恒唇边扬起浅笑,“本王的确未曾怪罪你。”
“那您为何......”
雪鸢抬起了自己被握住的手腕,眼中满是不解。
刘恒笑容依旧,话语却带着几分无赖。
“一码归一码,刚才的事已经翻篇了。”
说着,他拉着雪鸢的手腕,让她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一步。
“现在是另一件事。”
雪鸢蹙眉思索,却毫无头绪,于是抬起头,问道:“什么事?”
刘恒手上稍一用力,直接将人拉入怀中,他微微俯下身,凑近雪鸢耳畔,低声说:“听说你还有个姑姑留在长安,你想让她到代国来吗?”
雪鸢本想挣扎,听到这话,瞬间停下了动作。
她赶忙抬头,声音中满是激动,“殿下有办法?”
刘恒见她态度不似刚才,眼里笑意更浓,在她满是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雪鸢顿时急切起来,忙不迭追问:“什么办法?”
刘恒没有立刻回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你姑姑身处皇宫,若要与她取得联系,其中涉及诸多隐秘,此地恐怕不太方便细说。”
雪鸢皱着眉,虽然心中急切,但仍表示理解。
“那在什么地方可以告诉奴婢呢?”
看着雪鸢像只懵懂的小白兔,一步步踏入自己设下的“陷阱”却浑然不知,刘恒继续循循善诱。
“本王的乾坤殿守卫森严,十分安全,到了乾坤殿,本王便能将详细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乾坤殿?”
雪鸢闻言,不禁有些迟疑。
思忖良久,她道:“那明日奴婢陪美人一同前去乾坤殿拜见殿下。”
这个发展可不是刘恒想要的,他轻轻摇了摇头。
“只许你一人前来。”
“我一人?”
雪鸢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地摇头拒绝。
“不可以的,那是殿下的居所,奴婢怎能擅自靠近。”
刘恒低声道:“难道你不想见你姑姑了吗?”
雪鸢咬了咬唇,神情满是纠结。
“我想见姑姑。”
“那不就得了,本王允许你去。”
雪鸢有些迟疑。
刘恒见状,又道:“若雪鸢实在不愿意,本王也不愿意勉强,此事就此作罢吧。”
雪鸢一听,急忙道:“不,殿下,雪鸢愿意去。”
刘恒话锋一转:“本王反悔了,计划只限今晚,过时不候。”
雪鸢顿时急了。
“殿下不是说好了明日去吗?”
刘恒伸手,轻点了点她的眉心,挑说道,“本王什么时候和你说好了?”
“刚刚啊!”
雪鸢忙回道,眼中还急切地寻求刘恒的认同。
可大灰狼哪里会这么好心呢。
刘恒故作思索,片刻后,在雪鸢期盼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
“本王确实没有说过。”
“那......”
雪鸢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殿下刚刚说会让雪鸢见到姑姑,那话还作数吗?”
她紧跟着问道,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生怕从他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刘恒抬起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本王说过的话自然作数,只要雪鸢按时过去,本王自然会兑现承诺。”
听到这话,雪鸢高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她盯着刘恒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满是纠结,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道:“好,希望殿下不要骗奴婢。”
刘恒神色自若,嘴角衔着一抹温和的笑,脸不红心不跳,“自然不会骗你。”
窦漪房在一旁静静听着,总觉得刘恒的话里似乎藏着些什么,但事不关己,雪鸢的来历她也不甚了解,便没打算插手。
就这样,懵懂的“小白兔”跟着心思叵测的大灰狼离开了。
刚踏入乾坤殿的大门,雪鸢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赶忙道:“殿下,现在可以说了吗?”
她的双眸紧紧锁住刘恒,唯恐他刚刚是说假话欺骗她。
刘恒被女子澄澈如水的眼眸盯得有些不自在,心中泛起一丝心虚。
他确实说了假话,骗她来乾坤殿,实则另有打算。
只是没想到她竟如此轻易就相信了,一时间反倒不好继续骗她。
雪鸢见他一直沉默不语,顿时急了。
“殿下,您说了不会欺骗奴婢的。”
刘恒自知理亏,略一思索,顺着她的话道:“本王知道你姑姑在皇宫,可不知她姓甚名谁,又该如何去寻她呢?”
说这话,有两重意思。
一来是试探。
二来是想着,若证实了她身份清白,倒也可以找机会将她姑姑接到代国,权当是刚刚骗她的补偿。
雪鸢丝毫没有察觉刘恒话中的试探,忙不迭回道:“姑姑名叫莫离,奴婢很少有机会见到姑姑,也不知道她在何处当差,姑姑从未跟我说过。”
说着,她也有些心虚,毕竟自己提供的的消息实在太少,像是故意为难人一般。
刘恒听着雪鸢的话,眼眸微微一眯,眼底的神色愈发深沉。
不知在何处当差?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可能是雪鸢故意编造出来迷惑他们的,实际上根本不存在?
她这么做,难不成是打算和吕雉里应外合,除去自己安插在皇宫的细作?
想到这里,刘恒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雪鸢容色出众,吕雉却只安排她做了家人子身边的婢女,难保不是打着声东击西,混淆视听的主意。
刘恒在心中冷笑一声。
吕雉还真是好算计!
雪鸢见男人又莫名其妙不说话,犹豫再三,才大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等刘恒看向她时,她难得没有躲避他的目光,轻声道:“殿下没有办法吗?”
刘恒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试图从她的眼中捕捉到一丝破绽。
可看了许久,女子眼神清澈不含一丝杂质,只眼中的急切毫不遮掩。
就目前来看,刘恒根本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不是细作。
所幸,刘恒也不着急。
既然一时无法分辨,那平日里多留个心眼就是了。
反正往后她会一直在自己身侧,只要时刻盯着,就算她是细作,也别想传出任何消息。
这么想着,刘恒很快柔和了神色,眼中重新盛满温柔。
雪鸢面对这样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同样分辨不出他此刻的温柔是真心还是假意。
无他,这眼神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
这种感觉,唯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
刘恒的声音仿若裹挟着春日里最和煦的微风,温柔得极具迷惑性,“虽然此事有些棘手,但本王可以一试。”
虽未给出确切的答复,雪鸢也没有失望。
“那奴婢先谢过殿下了。”
话落,她便要盈盈下拜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