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印着北斗纹章的特殊救护车已经不断地上人了,不,是在上怪。
它张着大嘴将这些宛如从山海经里出逃的人形怪物运到属于它们的地方,或许它们的余生会被关押在全白实验室里供人研究,运气好点的或许在治疗痊愈之后会被释放出来,可是现在,谁知道呢。
顶楼宴会厅里,作为【灵犀之夜】宴会主办方的应全通全然没有了数小时之前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现在的他三魂怕是不见了七魄,头发跟鸡窝一样,整个人呆愣着瘫坐在杂乱宴会厅残存的某根大理石柱旁,私人高定西装的袖口沾满血污,手中沾血和白色脑浆的空威士忌酒瓶栽倒在旁。
要是他在孔尚任《桃花扇》中《离亭宴带歇指煞》里,老艺人苏昆生肯定为他高声唱的悲歌:“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应全通怎么也没想到,他好不容易筑起来的高楼仅仅维持了数个小时,就坍塌成一片废墟,碎得捡也捡不起来。
他该怎么办?
不行,他不能倒下,应氏绝不能倒下。
权力是会令人上瘾的,一旦尝试过身为人上人的特权,他就绝对不想再变回当初那个无钱无势的私生子,路过的狗都能踩他一脚,他这么多年付出的心血,爬到如今的高度,绝不能白白废弃!
他看着不远处的一道人影,眼前一亮,天无绝人之路,还有办法的,还有办法!
说不定,应氏还要走上一段时间的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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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莫负站在原地看了一圈战损风的宴会厅,满意的看到所有怪物都被异人所的公务员们处理完毕,不需要她收拾什么烂摊子了,正欲叫上小伙伴离开这里,这个恶心的地方, 她是一刻都不想停留·,幸亏这次前来成功拿回了师傅生前最爱的红玛瑙瓜棱珠念珠,还破获了避役所的一个阴谋,此行也不算毫无所获。
突然,一个格外狼狈的身影精准地从一根硕大的黄金装饰立柱后踉跄扑出,带着一股精心算计过的颓唐,拦在了她的面前。
中年男人一身价值不菲的手工高顶西装皱巴巴地敞开着,意大利限量款领带歪斜,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下几缕,黏在渗出薄汗的额角,儒雅的脸庞被金钱养护得极好,像是汽车博物馆里精心维护的典藏款法拉利,每一道纹路都沉淀着价码,眼角眉梢的细纹非但不显老态,反倒添了几分淬炼过的精明,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赞一句好一个儒雅的中年美男子。
此刻那双迷倒不少女人的深邃眼睛里正强行酝酿泪光,像精心调制的鸡尾酒,挂在价值连城的脸上,晃动着虚伪的涟漪,令某些颜控群体都差点把持不住,冲上去给他拭去泪水。
暴发户王家独女王太筠的好日子,他们也是享受到了!
就凭这样一张脸,做啥啥不成的!
应全通,真不愧靠着一张脸赢得了当年爱美男出名的王太筠的芳心,这么多年了这夺女人心魄的武器保养不错,刀还锋利着呢!
可没是多少人知道,他不仅脸白,心还黑,婚后让王家举全家之力助他一个私生子夺得应家家主之位,成功后还贪心地吞下王家的巨额财富来喂养应家,把应家从一个小家族发展到如今成为京城四大家族之一,而被吸血的王家早就销声匿迹了,查无此家。
世人都说毒妇毒,谁知道这毒夫更毒。
应全通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毒中霸王草,谁沾了谁倒霉!
“莫负……莫负……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爸爸终于见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日日夜夜都睡不好啊!”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巨大痛苦碾压过的颤抖,伸手欲抓许莫负的手臂,幅度大到足以让所有人都看清他身为一个父亲的“悲痛”,却又恰好停在能被她轻易避开的距离,“我多想我们能一家团聚,对了孩子,你看到了仙仙了吗?仙仙,你妹妹仙仙她被那些天杀的妖怪都糟蹋成什么样子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肾都没了,可怎么活啊!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用……我这心里……像被刀剜一样啊!那些妖怪是仙仙不知道从哪里认识来的朋友,他们说是有能力帮她找到匹配的肾源,让她康复如初,她没办法才信了。谁知道,这一切都是针对她,针对我们应家设下的阴谋啊!”
他用力地捶打着胸口,那力道砸到胸前砰砰作响,感觉肋骨都要裂开,那泪水像开了闸的水龙头,那是秒出,连角度都是令人心生怜悯。
别的不说,就这说哭就哭的演技,不进入娱乐圈还真是浪费了。
可现场的人别的不说,人见多了,鬼也见不少,统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表演,还适时地给出反应,引导他继续。
此时的应全通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多好,那转眼间的目光像淬了油的探针,飞快地扫过许莫负毫无波澜的脸,又瞥向一旁冷眼旁观的龙明朗和雍景澄,似乎在评估现场观众的反应,看着其他人脸上似乎多了几分动容,内心又是一喜,连忙加重多几分戏。
“要不是当年你走失了,我怕你妈妈受打击,活不下去,我也不会收养仙仙的,你别听仙仙在直播间里胡说八道,她什么内情都不知道的,我们这样说也只是为了骗她能好好治病。她从小身子骨就弱,想当初我和你妈花了多少心血才把她养大,一直金尊玉贵地养着……就盼着她能平安喜乐……眼看和易家的好事将近,也找到你了,我们终于能一家团聚了,怎么就……”
他哽咽着,巧妙地将“女儿受苦”和“联姻利好”搅和在一起,熬成一锅看似情深意切实则充满算计的大乱炖,企图喂所有人喝下这碗洗脑汤,“她是你的妹妹啊!虽然不是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但这么多年她替你陪在我们身边尽孝,跟亲生的就没有什么不一样!你就忍心看她落得这般下场?忍心看我们应家……唉!”
男人的哭嚎声在冰冷的大空间里显得格外空洞,看上去情真意切,涕泪涟涟,可那双长得深邃迷人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悲伤,甚至还带着一丝的极力想掩盖的算计和暗喜。
许莫负静立着在中央,像山间一株覆雪的青松,眉心的红痣在混乱的光线下凝滞不动,她看着眼前这个所谓血缘生父的应全通,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剔透的洞悉,仿佛在看一幅笔法拙劣的赝品画。
要不是当初她亲手接到那通高高在上通知她回去捐肾的电话,或许眼前人的一句话里,她还能相信几个字,可现在连标点符号她都不信。
“应先生,”她淡淡地开口,声音平直,如一把刀切开他虚伪的悲鸣,“你演技挺好的,要不要进演艺圈?我有熟人。”
应全通喉头的哽咽猛地一噎。
他在这里拼命地表演铺垫立人设就是为了博取自己亲生女儿的同情,帮他东山再起,可眼前人只想给他发offer?
什么毛病啊?
还是人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