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无双 第152章 真相的真相

玉青宫又一次飘起了大雪，这是一座属于风雪的神宫，有着风雪的洁白与寂静，但是也有着风雪的寒冷与刺骨，这座神宫常年只有一个人，每一处都浸渍着安静的孤独。

风雪中，白琬璎抬起了她的泪目，她一边看着怀里的非尘上仙，他难得有这样沉睡的时候，他的眉头总是紧锁着，他早已与这座神宫融为一体，继承着神宫的寒冷与孤独。白琬璎看向他的眼神是带着忏悔与疼惜的。

而一身红衣的记无双，在这片大地上却是如此的异端，她燃火般的红发在这风雪中更是灼目，她紧紧皱着眉头，带着不解的表情看着白琬璎，仿佛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记无双有些不敢相信，都到了这种地步，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她的，还有什么真相是欺骗着她的吗？

白琬璎抬起满是雾水的泪目，看着记无双，仿佛透过她的眼睛，也看到了另一个人，或者准确的说，她看着的，是一个综合品，一个化身。白琬璎长长地吸了口气。

“这个故事比你想象中还要长，一切还要从你的诞生开始…………不对，应该说是从小七的诞生开始。”

“诞生？这是什么意思，小七不就是玉青宫的神女吗？”记无双皱紧了眉头，预感到有些不好，她的手指蜷缩在掌心，其实她是有些紧张的。

白琬璎却看向了她，她的心情也是无比复杂的，她一直打着腹稿，说的每句话都斟字酌句，但是逃不过的，还是说出了那句她本不想说的话。

“不是的，小七最初是没有生命没有灵魂，不拥有任何的东西，一个傀儡。”白琬璎说。

“什么！？”记无双惊讶之中，还有着巨大的茫然。

“那是上万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三界已定，女娲娘娘刚刚陨落，非尘上仙接手了玉青宫。那时候他还很年轻，人也比现在要桀骜和耀眼，倒是有些像刚下山时候的叶予尘。他是女娲钦点的玉青宫主神，拥有着不损色于天帝的修为，容貌姣好，乃是天之骄子。他也兴致勃勃地处理着玉青宫的事务，甚至那时候的玉青宫和神境的天宫有些相似的，也有着无数的神女神兵，热闹非凡，比肩神界。在一些散神和修士的嘴中，非尘和天帝乃是并称二圣不分伯仲的，甚至当时烛龙因为忌惮非尘，还频频与玉青宫起争端，与非尘相看两相厌，就在人们以为神有两宗天空也会出现双日的时候，事情却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记无双顿了一下，看着周围寂寥的风雪，她想象不到玉青宫热闹非凡的样子，也没想到非尘上仙会有这样的前尘。她看向了白琬璎，只听到白琬璎缓缓道。

“转折出现在非尘发现万恶之气的那一天。彼时三界稳定，轮回也按部就班，可是人类繁衍生息，无数人诞生，又有无数灵魂进入善灵池，灵魂在善灵池清洗过后，经过轮回再次重生，生生不息。可是善灵池清洗过太多的灵魂了，洗净了所有，却将那些恶意却留在了善灵池，最初女娲娘娘非常担心这一点，那时候非尘不理解，以为那些恶意会在善灵池慢慢消解，可是那些经过尘俗里的恶意，不但没有消解，还在善灵池静静囤积，直到有一天，竟然形成了无法泯灭且拥有着巨大能量的万恶之气！”

“那是非尘上仙最慌乱无措的时刻，善灵池是女娲娘娘的灵魂所化，连女娲娘娘灵魂所化的善灵池都无法将其消解，这怎么办呢？非尘上仙想了无数的办法，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他十分踌躇焦虑，看着越来越多的万恶之气，他怕有一天善灵池也无法承载这些，怕这些万恶之气溢出来，怕有人沾染上。因为恶气一旦沾染到生灵身上，不是生灵立刻被腐蚀殆尽，就是被恶气感染，成为一个失控的魔物。非尘上仙怕极了，他将玉青宫的所有神女神将解散，甚至不惜向他一贯看不上的天帝低头，请他来玉青宫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其实天帝并不愿意和非尘接触，认为这只是玉青宫的事情，直到非尘丢下脸面，死活将天帝带到了善灵池的面前，看到万恶之气的那一刻，天帝明白了，他知道这绝对不只是玉青宫的事情，万恶之气要是逃窜出去，整个三界都会遭殃，神族也不能逃脱。所以他放下了芥蒂，与非尘成为同盟，还接收了原本在玉青宫的神女神将，用烛龙之力，帮着非尘上仙加固玉青宫。非尘和烛龙的友谊，就是在那段时间产生的，只是可惜…………天帝也只是神兽所化的战神，这个三界有的是神也无法解决的问题。人可以从对手改变成为朋友，可万恶之气更像是一种天灾，就像河流水蒸发成为雨，雨又降落汇入河流一样，人间的恶意产生后不会消失，只会用另一种方式存在，这无法改变，只能防御。”

“天空下雨了，河流决堤了，一味的堵是堵不住的，堵不如疏。”

白琬璎说着看向了记无双，“非尘上仙就在一日又一日的焦虑惶恐中，在看着善灵池的万恶之气一日比一日多，看着终于善灵池有些圈不住这些恶气了，看着它们竟然想要逃离控制，跑出来的时候，非尘上仙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堵不如疏。

既然无法消灭万恶之气，又不能坐视万恶之气离开玉青宫，给三界造成大祸，那不如他也学着女娲娘娘的样子，做出一个容器来，来承载万恶之气。于是非尘上仙闭关钻研多年，他虽然没能像女娲娘娘一样，再做出一个善灵池来，但是他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机警，还有毕生的功力，他做出了一个拥有着肉身的活力，但是不具备灵魂和意识，容易让万恶之气沾染上身，却不会给万恶之气感染改变意识成为魔物的一个傀儡。也就是你，无双…………你的前世，小七诞生了。”

“…………”

记无双有些发怔，白琬璎的目光投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有些后知后觉地，茫然地抬头。白琬璎说的一切，跟她想象中自己的前世，是截然不同，她以为小七是玉青宫的神女，只是沾染了万恶之气，又爱上非尘上仙，犯了宫规与非尘的忌讳，才会被他赶出玉青宫转世的，原来她的最初，是这样一个容器吗？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接收白琬璎说的这些信息。

“那……那小七又怎么会成为玉青宫的神女？”记无双问。

“这要从傀儡小七的做法讲起。一个这样的容器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它需要有血肉有活力，能让万恶之气捕捉到，成功进入其身体，但是却不能有灵魂和意识，那样会被万恶之气感染恶化成为魔物。血肉必然诞生于生灵，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所以最开始，天帝曾经建议非尘上仙，让他直接找一个神女，剥夺她的灵魂，直接使用她的**，虽然这是违背伦理与道德的，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时非尘上仙几番挣扎后勉强同意了，因为万恶之气即将溢出善灵池，实在是迫在眉睫，可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中间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一个曾经爱慕非尘上仙的神女，被非尘上仙遣散后，偷偷来玉青宫看望非尘上仙，却在善灵池边不小心沾染了万恶之气，神女单纯至洁，她并没有被恶气侵染成为魔物，但是她却被腐蚀殆尽了。”

“这件事情，让非尘上仙明白了两件事情，一是普通的血肉是不行的，哪怕是神女；二是他因此立下了玉青宫不能婚配的宫规，他不想让任何私情再影响他，他也决意不会再沾染丝毫情感，这也是后来他为什么拒绝小七的原因，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普通的血肉不可以，非尘上仙思虑过后，终于决定，用自己的血肉。”白琬璎说着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怔了一下，对上了白琬璎的眸子。

“非尘上仙取了自己身体和灵魂、以及法力最精髓的地方，也就是他的心尖血，他割了自己的心尖，用自己的心尖血，赋予宣纸之上，用自己的灵力和血肉去培养，直到这块血肉成功长成了一个人样，也就是小七的样子。当非尘上仙引了万恶之气进入这具身体的时候，奇迹发生了，万恶之气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傀儡小七身上，但是傀儡不具备灵魂和思想，万恶之气只是在它身上来回窜了几下就安安静静待在了里面，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而且万恶之气进入傀儡身体后，因为喜欢它的血肉，又找不到感染的灵魂，反而源源不断地进入。让非尘上仙，以及前来帮忙的天帝大喜，这简直完美解决了玉青宫目前的问题，这桩一直悬在非尘和天帝头上，悬在三界头上的隐患就这样解决了。至此后的一段时间，是非尘最愉悦的时候，与天帝成为共同解决问题的好友，也用自己的能力向女娲娘娘证明了，她的选择没有错。”

白琬璎看着记无双，“有时候我想，傀儡小七能发挥作用，是因为那是非尘上仙的心尖血培养的吧，其实小七的来源也是非尘上仙，她本质上，是不是和叶予尘也是没有区别的，我知道一切之后，想了很多很多次，是不是就是因为本来你就和叶予尘有着同样的来源，才会互相吸引的？我与你，与叶予尘，甚至与非尘上仙，都是另外的人，所以才会被排除在你们的纠葛之外，这样想，我其实开心了很多，似乎我为自己的不被爱找到了源头。”

“…………琬璎。”记无双看着白琬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怨纠葛，这一切说起来，也太难说明白了。

“本来故事发展到了这里，还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白琬璎垂下了眸子，“可是故事迎来了最大的转折。”

“傀儡小七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器皿，它还是一具肉身，所以需要非尘上仙不断的进行培养和修炼。非尘上仙就这样，终日与它相处，每天需要做的就是先把万恶之气引入到傀儡身上，再控制，甚至为了不让万恶之气趁机逃跑，非尘上仙通过修炼和法术，让他们合二为一了。就这样，非尘上仙对着傀儡小七修炼了上千年，不知道是非尘上仙心尖血的缘故，还是万恶之气的缘故，朝夕相处上千年的它，竟然在慢慢地生出了智慧，拥有了意识，甚至自我培养诞生了灵魂！”

“就在那么一个普通的玉青宫的日子里，非尘上仙照常修炼工作的日子里，那个从来没有动过的，如同一个死肉的，美丽的少女，突然间睁开了双眼！她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看向了非尘上仙，然后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脸。那天在非尘上仙的记忆里，是一个阳光明媚，水晶桃花灿烂盛开的美丽日子，他站在缤纷的花瓣飞舞下，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那边的傀儡，变成了一个眨着眼睛的微笑的少女，她活了，她朝着他走了过来，这在人间的话本里应该是一个美丽的爱情场景，可是非尘上仙的眼神之中，却只有恐惧和惊悚…………”

“傀儡小七在千年间与非尘上仙的相处中，生出智慧，诞生了了灵魂，成为了真正的一个人，也就是后来你认为的你的前世，玉青宫的神女，真正的小七。”

“…………”记无双的表情无比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之前魔眼化形成为玄湮的时候，她只知道会有这回事，灵魂是会在长久的岁月中诞生的。甚至跟玄湮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说过，智慧的诞生和灵魂的产生，一个绝妙的奇迹，这是没人能解释的一种玄妙。

可是这种奇迹和玄妙，放在小七和非尘上仙，却是如此惊悚。她突然间明白非尘上仙为何如此忌惮小七，他对小七为何如此严苛，因为他的恐惧，他的担忧，他每时每刻的窒息，都在小七的呼吸中。

这个原本用来当做万恶之气容器的血肉，突然间拥有了灵魂，她会不会被万恶之气直接感染成为魔物，还是这个灵魂足够纯洁，只能走上被万恶之气腐蚀殆尽的结果？那到时候这些失去容器的万恶之气会不会失控呢？别说非尘上仙，连听到这里的记无双都是怀疑的。

“他为了拥有一个没有灵魂的血肉容器，做了这么多努力，最后这个容器竟然自己生出了灵魂，这多荒谬。”

记无双忍不住笑了一下，可是这份笑里带着两分自嘲，她的灵魂竟然是在如此不被希望的情况下产生的，记无双理解一切，却也不免觉得悲哀，上天竟然开了一个如此恶劣又荒谬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