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无双 第106章 爱与自我

神界发生了祸事？

记无双倒是没想到会涉及到神族，虽然仙门向来与神族有关联，但是神族避世太久，飞升之后便不再与人间纠缠，久没有相关消息传来，记无双实在是没想到和沈玉之姚金花的虚与委蛇之间，竟然得知了神界的消息。

“神位已移？”记无双眯着眼睛，“虽然我不懂占卜，但这话听起来十分严重，神界如果真的出现了如此严重的祸事，仙门应该不会如此风平浪静吧？白灵山怎么会毫无消息呢……”

白灵山虽已式微，但是在仙门百家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没道理神界出事，西沙山知道，白灵山一概不知。记无双一向很难相信他人，她对任何人的任何话，第一反应都是怀疑，更何况是姚金花这样的人呢。

总不能是白琬璎得到了消息，一点都没有透露给记无双吧？就算她有意隐瞒，记无双也能够透过她的态度窥探一二，她确定白灵山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然白琬璎早就着急地不像样子了。

姚金花感受到了对方怀疑的眼神，瞬间被激怒了，这是对她能力的践踏。

“我西沙山可是靠占卜立业的，别以为白灵山名号大就样样精通，白玉仙人在世的时候还能说一句上通天命，现在就剩一个白琬璎她知道什么？你要是不信就算了，这等机密本来就不应该透露给你们魔境之人。”

“…………”记无双抿着嘴唇，随即就送上了一个笑脸，“姚门主不要生气嘛，我也是不懂你们仙门的曲曲弯弯，才会做出这等揣测的。”

“这个消息本应该传遍仙门的。”

沈玉之一锤定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他看向了记无双，眼神颇具深意。

记无双抿着嘴唇，却有点不懂这人的意思了。如果神族真的出了事情，西沙山已经占卜到，确实应该将此消息传遍仙门，但是魔境的人阻拦了他们。事关神族，也事关三界，沈玉之就凭借一本魔境的秘术集册就拦下了这个消息？

虽然这本秘术集册确实乃是魔境要务，但是一个仙门之人偷练这种秘术，对于沈玉之来说真的是好事吗？真的值得为此拦下这个消息吗？

还是说，他和魔境的人做了其他交易呢？

这个跟他做交易的人又是谁呢？玄湮？还是魔王…………

记无双一时之间想不通，诸多怀疑，诸多猜测萦绕在心头。她对面的沈玉之却不再给她思考的时间，他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也想要利用记无双。

“不久的将来，也许会发生很多世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整个三界也许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现在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给自己更多选择的机会。”沈玉之看向记无双，“希望你将这句话带给魔境公主，我沈玉之很愿意跟她交个朋友。”

“…………”

记无双眯了一下眼睛，这个沈玉之是真的想要勾结魔境。也对，仙门之人就代表着仙门的利益吗？神族对仙门诸多爱护，仙门之人就会维护他们吗？人总是贪恋的，得到了一些，就想要更多。

记无双审视着沈玉之，“听说沈门主飞升失败了。”

“…………”被记无双击中的沈玉之，脸色倏地变了，再也无法维持优雅的姿态，嘴角的抽搐掩饰都掩饰不住，“这与你无关。”

记无双笑了，“做不了神，就灭了神。有志向，沈门主，我欣赏你这份不管不顾的冲劲。”

“…………”沈玉之只是冷着整张脸，没有一句话。

记无双已经站了起来，她看了二人两眼，往门口走去，推门而出的时候，传来了她的声音。“你的意思我会告知公主，她会联系你们的。”

“哎你…………就这样让她走了？”姚金花本想阻拦住记无双，却被沈玉之制止了，他看向了记无双离开的背影，目光深沉。

“神族的事情事关重大，我们将这样的消息透露给她，又不控制住她，万一她不肯为我们做事，这样岂不是丢了夫人又折兵？”姚金花担忧着，她对于占卜之事还是怀揣着敬畏，这个消息她第一时间告诉了沈玉之，是沈玉之见了魔境的人，压住了这个消息。

虽然她并没有反对，但是她的内心是不笃定的，此时，她对此事的担忧，大过于了一切。

沈玉之却安慰她，“这个消息本来就应该送去仙门百家的，但是白灵山式微，若是白玉仙人还在，我定然不会摁住这个消息。我甚至送了消息给南海境翁，奈何南海境翁闭关，玉青山又不是我们能寻得到的，放眼仙门百家，谁还能承担得起这个消息呢？”

他这话像是在劝姚金花的，也像是在劝自己的。身为仙门中人，与魔境苟且，确实难堪，可是神境要是出了大事，压不住魔境的话，这人间又是谁说了算呢？到时候他作为南莲湖的门主，是否下场更为难堪呢？

沈玉之是个善于钻营谋划又自私自利的人，他看到了眼前的黑云压城，他不想从中受难，或者说得再简单些，他不但不想受难，还想利用这样的环境，从中获利。

“但是，这个记无双有那么可信吗？”姚金花还在担忧。

沈玉之顿了顿，“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们查不到，但是记无双是谁的人，我们倒是可以查一查。”

“她不是魔境公主的吗？”姚金花诧异。

沈玉之却勾唇一笑，“谁知道呢？她嘴里哪有一句实话。”

“那你还让她走了？”

“没关系，不管她是魔境谁的人，知道我在向魔境示好就好了，而且…………”沈玉之低眸看着自己手，两只修长的手指，指腹轻轻捻在一起，“我也留了后手。”

姚金花看着他指腹上残留的粉末，也会心地笑了出来。

——

天快亮了，东方已经鱼肚白。

记无双出来后，就一路朝着魔境的方向而去，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从沈玉之这里得到了比较棘手的一些消息。魔境不通天命，神族是否有事情发生，他们是不知道的，仙门对此事的态度也有些暧昧，她倾向于白灵山不知此事，南莲湖和西沙山又意欲向魔境投诚，仙门其他面上是没有什么太明显的举动，这事就有点难办。

记无双抬起眸子，红阳已经从东方冒头，衬得天空都是泛红，记无双看着那边红，样子很像往生花海的永恒暮色。

往生花现在还在白琬璎的手中，她也没有拿到，事情开始朝着她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甚至于连私下违背魔族规矩，跟沈玉之勾连的人她也不知道。

仙门有其规矩，不得和妖魔鬼怪邪门歪道勾结，魔境自然也有其禁忌，魔王恨极了神族与仙门，也是明令不许他们与仙门之人有勾连的，几个长老怕是不敢违背魔王的命令，那会是谁呢？

记无双第一想到的人是玄湮，但又觉得玄湮做不出将魔境秘术集册拱手他人的事情，那魔王自己呢？他已经闭关许久了，不知道在做什么。

有人行过簌簌的声音从耳边略过，思考中的记无双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又立刻继续保持原状往前走去。

又来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跟踪她，她昨晚刚被沈玉之的人绑了，今晨她又被人跟踪，向来都是她记无双“惦记”别人，现下竟然频繁被人“惦记”起来了。记无双脸色微冷，明显不悦，眼角的余光却谨慎地往后瞥去，一抹青蓝色的裙角一闪而过，记无双只是微愣了一下，那人丝毫没有躲藏她的意思，已经翩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记无双转过头，是叶予尘。

她是亲眼看着叶予尘下山的，她以为她去魔境找自己，没有想到他竟然回来得这么快。难道他…………

记无双抬眸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眸色微冷，有几分复杂，他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记无双，记无双欲言又止，想问什么又问不出，也只好放弃张嘴，同样眼神复杂地看向了他。

晨光中，站在林中长路的两人四目相对，有风拂过，带着沙沙的树叶声，清风掠过了他的发丝，又吹向了记无双的脸，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

这是他们从往生花镜里出来后的第一次见面，上次留给彼此的伤痕还在脸上，甚至脸上，眸中的憔悴都有些相似，记无双与沈玉之等人纠缠，一夜未眠，不知道在此处等待她的叶予尘，是否也从未合眼。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的。”叶予尘的话证明的记无双的猜想，她看着他，他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白灵山，也猜到了你会躲开我。”

记无双来白灵山是见白琬璎的，不是见他叶予尘的。

叶予尘是想了好几天后才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在白琬璎无数声阻拦中，依然选择“前往魔境”。他自然是没真的去，他就在这山下等着记无双，只是等得有点久了，让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也许不是一夜未眠让他憔悴，是内心诸多的想法，让他心力交瘁。

他并不知道沈玉之上白灵山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记无双会被其绑架。

“所以呢，如此千方百计又是想对我说什么呢？”记无双看着他。

也许他曾经勇敢过，就像记无双也会被他的话说得心动一样，但是再美好的期望，都会在遇到波折的时候打折，一次又一次的折扣，会掏空勇气与期望。

叶予尘张了张嘴，他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对啊千方百计见到记无双要说什么呢？

记无双像是看透了他一样，“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对不起。”叶予尘却抬起头，对上记无双有些凉薄的双眸，“也许确实什么都不会改变，但是在往生花镜里的，并不是我的本意，我觉得我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你。”

“…………”

记无双有几分沉默，她看着叶予尘，有时候她觉得叶予尘明明看起来那样聪明，却好像不懂世情。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单纯，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被听戏的流氓诋毁，却还是在自己教训这些流氓的时候，保留善心。

记无双很难说清楚自己是否喜欢他这种品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算计惯了，或者身边的人都如同自己一样算计任性我行我素，她其实心底是因为他的善良包容和单纯心动的，他连诋毁他的流氓都愿意救，那么自己呢？是不是自己做什么，他都会更包容自己一点。

这是记无双曾经想过无数次的，也许这就是她对他心动的原因，初遇那天，就奠定了。只是这份幻想，被戳破得太快。他前世的模样还在眼前，记无双曾经想过，自己爱一个人就要做自己爱人的例外，她以为她是例外的好，可是看起来，更像是例外的不好。

善只会包容善，不会包容恶，叶予尘会包容诋毁他的流氓，却不一定会倒向对立面的她，甚至会为了大义，牺牲掉她，就像非尘上仙牺牲掉小七一样。

“我很自私。”记无双突然开口，“我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伤害别人，哪怕是我爱的人，但是我却希望我爱的人无论何种境遇都选择我，都偏爱我，都不会伤害我。”

叶予尘：“…………”

“你做不到，但这不是你的错。”记无双说：“叶予尘，世间的任何人都不会做到，是我太自私了，但是怎么办啊叶予尘，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但是我无法改变，我就是这么一个恶劣又自私，还无法教化的人。”

“无双…………”

“别管我了。”记无双看着他，她不知道为何，眼神是那样悲伤，眼泪盈满了她的眼眶，明明她是那个拒绝爱和不对的人，可是她却很伤心，“你带不动我，你自己走吧。”

说罢，记无双就转过了头，她不想看到叶予尘的眼神，不想知道他的情绪，他的态度。她让叶予尘自己走的意思，是她也要自己走了。

她抬脚往前走去，身后的叶予尘喊了她的名字，但是她没有任何的停留，也不知道叶予尘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往前走去。

眼泪决堤，那个被辜负的人好像是她一样，真是荒唐。

记无双在心底嘲笑自己。

她没有看到，叶予尘也流下了一行清泪，他看着这个远去的女子，内心拧起了无数褶皱，痛得他难以呼吸，他心底也填满了无数的困惑，他不知道，他该拿这个自私又任性的女子怎么办。正如记无双自己说的那般，他无法改变她，但是他能理智地放下她吗？叶予尘无法欺骗自己，他放不下记无双，他做不到记无双这样的坚决。

爱，在两个人之间流动，却无法奔赴。因为阻挡爱的，不是不爱，而是人人都鲜明如血，无法扭转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