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近来百日雪,遥望晴川朝暮迟。
途径树下无人径,折花怀袖香满衣。
听天累岩的刑官说,待百日后,南宫皓月就要被送往刑台,受红雷之刑,彼时,即便是道行再深的妖怪,也会被电得魂飞魄散,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的。
山风依旧冷峻,贯彻心扉,她却不觉冰冷。
哑女又来了,这一回,她将兜里所剩半块的饴糖丢进了笼子,南宫皓月抬起头看着她,嘴巴尤为干涩,说不出话。
那块糖还是新的油纸包着,卖相很好,小孩子才爱吃糖,她已经长大了,早把糖戒了,自然无动于衷。
南宫皓月泪痕未干,缓缓爬起身,这是她这几天第一次动弹。
“不想死的话就离远些。”
哑女无动于衷,诚恳的眼睛看着她。
南宫皓月将糖丢回去,放下恨话,“我杀了很多人,你要是再招惹我的话!”
哑女只是轻笑了一声,回馈她一个天真的笑容,随后打起手势,南宫皓月看不懂,只知道她比了个你的意思。
“你不怕我吗?我可是妖怪。”
那人轻轻摇了摇头,将地上的药瓶子递给她,指了指她身后的创伤。
“你当然不怕了,你也知道我身受重伤,已经对你造不成威胁,连这个笼子都出不去,所以才敢过来的吧!”
南宫皓月明白,她说不了话,她想让她吃药。
南宫皓月微抿唇,气愤道:“吃药谁能治伤,可即便身上的伤好了,心中的缺口却永远无法抚平。”
哑女沉沉点头,又将瓶子递前,做了个吃东西的动作,随后将手掌放在颌下,歪着头笑。
南宫皓月看出,那是想让她吃完药睡一觉,伤口便能恢复的意思。
可她不会听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会吃这些药的,看你如此瘦弱,想来经常生病受伤,你自己留着这些药吧。而且,我已经不吃糖了。”
哑女还在极力摆手,南宫皓月却不再看她,“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别靠近笼子,别靠近我,你才能安然无恙活着,懂吗?”
南宫皓月那冰冷凉薄的眼神,投射在哑女的眼中,让她不寒而栗的同时,感受到一阵悲凉。
“你这是在可怜我吗?本妖何时轮得到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照顾了?赶紧走吧,别扰我清梦,看着就烦。”
哑女没走,敲了敲笼子,待南宫皓月回过头,哑女已经将药塞进了她嘴里,然后捏住了她的嘴巴。
药力化成灵气,游走在身体,哑女知道她没有力气,索性将糖也一并塞了进去。
南宫皓月吃了糖,脸上顿显一阵羞赧,她已经很久没被喂过小孩子吃的糖了。“你干什么?尽耍些小孩子把戏。”
她惊讶之余,又有些气愤,生平还从未有人如此强硬给她灌药,又像哄小孩一样塞了一块糖。“这下你满意否?”
“尽做些多余的事,药已经吃了,你可以走了,别来烦我,我要休息了。”
哑女眯着眼笑,随后离去了。
这还是她这几天以来,唯一授下的恩惠,来自一个仙族女孩。
后来几日,伤口果然有些愈合,但因太久未动,许多伤口仍是死象,身后那一片疮痍,好比一片坑坑洼洼的沼泽地。
死刑将至,南宫皓月细细数着日头,这里没有日夜,她凭空算不来,只觉漫长。
哑女几乎每天都来,几天才会有一块糖,但她每天都是笑眯眯的,好像十分开心,偶尔抓来几只雪地里发现的死虫子,捉来给南宫皓月吃。
南宫皓月一脸嫌恶,移开头道:“我是狐狸精,只吃果子和鸡,不吃虫子的。”
下回来,哑女从袖口摸出几个不知名的果子,南宫皓月认得,那是毒果子,吃不得。
“这果子有毒,吃多了容易头晕目眩,轻则口吐白沫,重则烂嘴伤胃,切忌不能吃。”
再下回,哑女不知从哪里带来一个木雕,刻的正是狐狸的模样,不过只有一条尾巴。
“我可是九尾狐妖,九条尾巴,法力高强,你这雕的一点也不像我!不过倒也可爱,是打哪来的?”
她指了指在门口打盹的守卫,南宫皓月竟不知,仙族人还有擅人间工艺的人在。
“你还记得,这是我来牢哀涯的第几天吗?我还有多少日子可以出山门?”她突然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岁月无声,眨眼间,她不知见了哑女多少面了。
哑女数着日子,正是第六十四个日头。
“这样啊,真好,又苟活了两个月,很快,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南宫皓月心中暗自感叹着,她深知自己在这里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但为了不让哑女伤心,她决定还是不要将这个事实告诉她。
“认识你这么久,一想到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相熟的人,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她突然坐起身来,声音略微有些哽咽,目光凝视着哑女,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一些答案。
哑女见状,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指了指南宫皓月,接着又摊开手掌,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没有名字?是想让我帮你取一个吗?”南宫皓月看着哑女的动作,心中一动,她意识到哑女可能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南宫皓月轻轻地握住哑女那粗糙如覆石的手,感受着她手上的老茧和伤痕,她知道哑女在这里的生活一定非常艰辛。于是,她决定认真地为她取一个名字,一个能够代表她坚韧和美丽的名字。
“不知你喜欢什么呢?我好参谋参谋。”南宫皓月温柔地问道,她希望能够从哑女的喜好中找到一些灵感。
哑女想了想,然后指了指断壁上的那株梅花,又无奈地耸了耸肩。
南宫皓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那株梅花孤零零地生长在断壁之上,虽然周围环境荒凉,但它却依然绽放着娇艳的花朵,成为了这山谷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南宫皓月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名字,她微笑着摊开哑女的手,用食指在她的掌心缓缓写下:“惟芳”二字。
“惟芳,梅花是这白雪中惟一开放的花朵,冬日里独一抹芳华。”她轻声说道,仿佛怕惊扰了这雪中的精灵。
哑女静静地站在他身旁,目光落在那株梅花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她虽然不能言语,但那美丽的眼眸却如同一汪清泉,清澈而深邃。
南宫皓月转过头,看着哑女,微笑着问:“惟芳,你觉得如何?”
哑女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然而,她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动和喜悦。
她缓缓伸出手,想要触摸那朵梅花。她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收回,紧紧地攥成了一个拳头。
南宫皓月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心中一痛。他
她知道,她是多么渴望能够表达自己的感受,可命运却对她如此不公,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惟芳,从今以后,你就叫惟芳吧。”南宫皓月温柔地说,“这是我为你取的名字,希望你能像梅花一样,在这寒冷的世界中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芳华。”
哑女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拼命地点头,眼中的泪光在阳光下闪烁着。
今日起,她不再是那个寂寂无名的哑女,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惟芳。
这个名字,就像那朵梅花一样,将在她的生命中绽放出独特的光彩。
十月刑山雪,倒悬白云天。
如此平淡的一天,却有人告别昨日,重获新生,如今,她退却凡胎,成了与众不同的人。
若有一天,她做了树上那一枝梅花,一定会有懂得欣赏的看客。梅花很多,或娇红或粉艳或煞白,人有各爱。
花不懂人,她只知道雪中亦能开花,惟愿皑皑雪地,亦有一枝芳华遗留于世。
惟昔佳人貌,芳姿映月华。
眉间藏蕙质,腕底起云霞。
墨韵凝诗骨,琴心寄岁华。
清风拂玉露,岁岁伴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