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美人怜 第140章 愚人自嘲

曾在遥远的涂山，本地妖怪信奉一种名为夔的大妖，他们在各处烛台和石上刻画夔的真身，每三千年，夔便会现世于东流坡山上，伴随雷电，与日月同辉。

夔并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人信奉于他，只记得在久许年前，他还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妖兽，被雷神追杀，流亡八荒之中。

那一年，夔倒在了淮河，流入了涂山的内河之中。

夔打败了横行涂山的九婴，受涂山万妖朝拜。

后，雷神追到涂山，二者大战十天十夜，夔败走淮北，一路向北，向妖帝投诚。

妖帝生有六子，各个精于算计，百来年，各个皇子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彼时妖帝薨逝，由皇长子继位。

夔为先锋，大败人族，侵占无梓江以北，从此人与妖以无梓江为界，皆不进犯。

妖帝多疑，怖夔生策反异心，千方百计收回兵符，欲将夔赶去大荒无垠沙海。

夔杀妖帝之子，屠尽一座城，向妖帝示威，随后被魔帝招降，做了魔帝左使。

魔帝擅书，赐夔命雷摩。

此后，雷摩多恨妖蛮，宁愿与魔为伍也不愿入妖族境地。

……

激战一触即发，南宫皓月与雷摩双剑对击，刺发白光，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几招下去，二人皆不见疲惫，雷摩倒愈发骁勇，迸发身体雷电引力千里崩裂，炸开房屋，灼烧草木。

彼时观绮与夫人来此，开启屏障，以免伤及无辜，他们二人并未过问南宫皓月为何与雷摩缠斗，心中唯有砚城。

无涯看得百无聊赖，他知道南宫皓月这几百年历练，对上雷摩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无趣得撑着下巴，向谪仙道：“谪仙兄，别瞎操心了，他们这一轮有来有回的，指不定打到猴年马月呢！不妨我们寻个幽僻处饮些小酒行酒令，推牌九也成!”

谪仙只是淡然看向他，他倒是估摸不出南宫皓月的实力，只是心中忧心，不知如何帮得上忙。

“不是你师妹，你当然不会担心。”谪仙没好气道。

无涯起身，扫了扫身上的尘屑，“我可担心了，担心的饭也没吃觉也没睡，在这呐喊助威呢！”

此时魅女横眼相看，恶视着谪仙，“还担心你的好师妹呢！怎么不担心担心自己？”

魅女露出獠牙，咬破了手指，让血液与唾液重叠，凝汇成一股血流，打在了谪仙的脖颈处。

“哼!百毒之血加上我的蛛毒，量你这点修为也难撑过三步!”

谪仙还未察觉，无涯拱着手看向天空，刀光剑影瞬间飞行好生厉害，“同你们蓬莱几位相比，你的好师妹年岁最低，但似乎修为虽高，为此，谪仙兄，你可有异议？”

谪仙沉默，无涯又喊了他一声，随后见他双眼露白，七窍流血，唇周发黑，无涯大喊不妙，“哪个无耻之徒，趁其不备下毒!”

“还用问吗？当然是我!”魅女摇晃着仙衣翩跹而至。

“贵在有自知之明哈!”无涯一把挽住谪仙，将他在地上放平。

“你!区区水灵，我分分钟能要了你的命，若非看在你乃是生息之源的份上，于我修行有益，我早把你毒哑了!”

无涯诡异笑道：“这么恨我，是我曾辜负过你吗？我很抱歉，但情有可原!”

“你也配!也不取瓢水照照，我怎会瞧上你，痴人说梦!”魅女气急败坏，正要离开。

“巧了，我也瞧不上你，那我们算是相看两厌了!”无涯笑道。

“小嘴真欠，让我瞧瞧是不是烂泥巴捏的。”说罢，魅女隐去法杖，上前捏住了无涯的下巴。

“怎么样？看够小爷了吗？”无涯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柔柔看向她。

彼时，谪仙流的血红得发黑，气息已逐步消散，周身已有无数来自地府的恶鬼悄悄爬上他的身躯。

“都给我滚!”无涯袖中放出一道水汽，将小鬼推下了土里。

“解药呢？”无涯见谪仙无声倒地，已半截入土了，这毒十分厉害，他的治愈之力怕是无法排毒。

“想要解药，那你下跪求我啊？你不是挺能杠的吗？倒是硬气些，直接拿啊！”魅女张牙舞爪，戏弄着无涯。

无涯自知不是她的对手，警惕道：“有解药，那便是还有救!”

“想太多!无药可救了，等着替他收尸吧！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罢，她悠然而去，扬长大笑。

“汝伤吾一道红痕血疤，吾还汝死无葬身之地。”她咿咿呀呀唱起了戏腔，在天地间回响。

“谪仙兄，我该怎么救你！”无涯心中涌起一丝忧虑，紧握着谪仙的手，将水元之力输送给他，望图能救回他。

“南宫姑娘，快来看看，谪仙兄他要不行了!”他弱弱说道，声音却盖不住那刀剑摩擦之声。

魅女如同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她的步伐踉跄，左右摇摆，就像风中的残烛，似乎内心的执念已经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随着她的行动，她身上的皮肤开始逐渐溃烂、稀释，如同被腐蚀一般，慢慢地露出了里面的白骨。

那白骨在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格外苍白，令人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她那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也在一瞬间变成了一根根银丝，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

而在她的头上，那些原本鲜艳的红丝却显得格外刺眼，与周围的白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遗恨万古，初晨晓梦，吾恨已了，归去来兮。”

魅女的口中喃喃自语着，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终成空啊，成空！”

她的叹息声在空气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无奈。

就这样，魅女缓缓地走着，她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如此孤独和凄凉。

然而，还未等她走到忘川之水，她的身体突然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轰然散作一堆白骨。

那堆白骨静静地躺在地上，周围的红丝却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中翩翩起舞，然后缓缓地飘向忘川的滔滔浪涛之中，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涯顾不得她，只是看向西北天，无助喊道：“师父，我不想他死，我该怎么救他!”

天空无人回应，唯有雷光壮阔，闪电轰鸣。

他感受到谪仙的气息越来越稀薄，无涯的心突然袭来一阵绞痛，锁链勒紧心脏，就要将他窒息，但他顾不得这些，多年好友危在旦夕，他只能极力回想医术上所记的解救之法。

南宫皓月突然像是听到了有人在呼唤她一般，全然不顾自己刚刚被敌人砍中了一刀，甚至那一刀还砍中了她胳膊的骨头，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低头看去。

只见下方的无涯正无声地哭嚎着，而他的怀里，竟然躺着一副已经毫无生气的谪仙的身体！

“大师兄！”南宫皓月失声惊叫，她连忙将手中的剑扔了出去，这一剑带着他的内力，直直地飞向雷摩，暂时逼退了雷摩。

紧接着，南宫皓月身形如电，迅速飞身而下，稳稳地落在了谪仙的身旁。

“师兄，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啊！”南宫皓月双膝跪地，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谪仙，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而出。

雷摩见状，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便宜你了，就这么死了。魅女，我替你报仇了！”

然而，当雷摩放眼望去，想要寻找魅女的身影时，却惊讶地发现，周围竟然完全没有魅女的气息！

他心中一紧，急忙停下身形，落在地面上，仔细查看四周。终于，在不远处，他看到了一堆散落的白骨。

雷摩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堆白骨，心中虽然有些震惊，但他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哭闹。毕竟，他和魅女相识多年，对于生死，他已经看得很淡了。

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惋惜地说道：“心愿已了，一路走好。”

说完，雷摩默默地将那堆白骨聚拢在一起，然后施展法术，将其焚烧成灰烬。

最后，他轻轻一吹，那些骨灰便如雪花般飘落在忘川之水中，随着水流缓缓远去。

做完这一切后，雷摩弯腰捡起地面上的一根红色丝线，小心翼翼地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魍魉双煞，如今只剩一人。

“师兄，师兄，对不起，是我太盲从了，中了他们调虎离山之机，不曾想竟让魅女有机可乘伤了你，师兄，你醒醒，我们现在安全了，我带你去找师父，他神通广大，一定能替你解毒的。”

南宫皓月框起谪仙，任凭黑血沾在身上，也不在乎。

“节哀，谪仙他已无生还。”无涯已走出悲伤，冷静看向她。

“你胡说，师父他既派师兄来了，就必然算到他这道劫数，肯定会留有后手的。”南宫皓月将谪仙的头往自己耳边靠了靠，想贴近些感受他的生气。

“世事无常……”

“你闭嘴，闭嘴!”南宫皓月声嘶力竭，欲喊破喉咙制止那句无常之说。

“我从不信命，就此半天脚程，我便能赶到蓬莱，师兄他就有救了。”

无涯轻咳几声，抹去了手关节的血渍，“他气息全无，即便百草仙君来了都救不回。”

但尸骨寒凉，无数小鬼的手爪从地府爬出，抓着谪仙的衣角裙边，欲将其魂灵带入地府，她这才确信，谪仙真的已经故去。

她瞳孔地震，身体开始不断颤抖，再也握不住谪仙的手臂。

是她的不幸，至他于身死，若非前夕已用尽全力灵力枯竭，怎会被这点毒毒倒!

她忽然原地怔住，生无可恋看向滚滚雷电的天空，喘着粗气，她却无比冷静，眼泪落在嘴角她也顾不得擦。

“我活着就会不断祸害身边人，爹娘如此，冰吟如此，如今连大师兄，也因我的厄运缠身身死道消，天道化身，你自认公允，可曾对我有过一丝怜悯!”

“我本愿一生康泰无忧，承欢爹娘膝下，却因你赋予的煞星命格，将他们一一送走，不得不卷入这乱世之中。

原先以为走运，得了六个靠山师兄和师父，能让我摆脱这孤煞命格，如今看来，我依旧在你的算计中，不得喘息。”

“天道戏人，我亦为愚者，为尔傀儡，娱笑看客。”

“终有一天，我会亲自上天看看，向你发问，问问这不公的世道，你是如何定义怜者。”

“你在看什么？”无涯走上去，悲怜看向她。

“和天回望，你瞧，它正视奸着我，一举一动皆在它的掌控。”南宫皓月此刻唯有绝望痛心，悲极生乐，已无力哭嚎。

“确实，像极了眼睛。”无涯也附和道。

“你说，会不会有稍瞬，我逃离了它的掌控，不再受它摆布!”

“那我去把它眼睛戳瞎，你随意跑。”

二人稍稍对视，早已没了先前的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