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彼岸 第96章 喜欢（三）

“我喜欢你。”简简单单四个字。

初识的画面，仿佛随着几个字，浮现在花海之上。

勿老山巅，云雾缭绕。

那是一个羞怯的布衣少年，那是一个活泼的青衣少女。两人坐在山石旁，看着遥望无际的天空，谈笑着，第一次交心着。

只是那时，凌夜是一介平民，琉璃是将军的女儿，他们的距离，天上地下，太过遥远。

然而此时，距离成了互相敞开的心门，彼此走进，关上，就再也不能对他人敞开了。

两人的思绪万千，想说的言语太多，可他们都不懂什么情话，出口之后，就是那么简单的几个字。

或许这几个字，已经足够表达所有的情绪。

琉璃哭着笑了，捂住自己的嘴，尽管有面纱隔着，却难掩面上的激动。

琉璃毫无顾忌地朝面前的少年拥去，少年伸出手，紧紧地抱着她。

那个少年，在她最落魄，最丑陋的时候没有嫌弃他，反而拼尽全力帮她。

那个少年，在她修炼难有前途，只能以身祭人，未来灰暗时，发自内心地肯定她，鼓励她。

那个少年，在她落入湖底中，毫不犹豫地跳入，只为那一点点可能的机会，救她。

“我也喜欢，好喜欢。”琉璃感受着少年的气息，将脸捂在凌夜的胸膛，声音清软，激昂。

起风了，紫鸳花摇着花瓣，舞动。

凌夜的那丝落寞此刻被琉璃的一拥撞去，他只是静静地与琉璃相拥，没有说一句话。

无言胜有声。

小小的山坡，大大的花海，小小的两个人。

什么叫情呢？

凌夜从来都不知道，不懂，但这一刻，他或许明白了许多。

那个少女，在他只是一个平民之时，不顾忌身份，愿意与他交友，甚至交心。

那个少女，在仙人与巨蟒要杀他之时舍身相救，未曾想过自己。

那个少女，在他最难过的时候，明明自己也那么悲伤，却露着笑颜安慰自己。

这个女孩，在那枯燥危险的赤霞山脉中，给他酿酒，坐在木屋面前等他回来。

这个女孩，现在就在他的怀中。

或许，这便已足够。

或许，相互奔赴的才是爱情，相互包容的才是爱情，一同面对艰难而同苦同乐而不离不弃的，才是爱情吧。

“吴志说，娶将军的女儿，不能随意。要抬八抬大轿，要给数不清的彩礼珍宝的，以后要是能在活着的时候回到勿老城，我一定……”

凌夜一下子冒出娶她的念头，想要承诺着以后死之前将她明媒正娶。

可琉璃却将凌夜抱着更紧，打断了他，嘀咕中带着笑意:“呆子，谁要那些东西。我从不在乎世俗的金银宝物，虽然，它们能买到很多东西，可是，买不到你。”

琉璃捏着另一只手中的紫色香囊，放在凌夜握着蓝色香囊的手上，柔声道:“它们，没有金钱的俗扰，不是更能见证此刻吗？”

“若你未来君临四海，那我便母仪天下。若只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粗茶淡饭，我们一起，又有什么不好呢？”

“琉璃……”凌夜听着，身体微微颤抖，哽咽地说不出话了。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琉璃离开了凌夜的肩头，痴痴地看着凌夜，忽然摘下了薄纱，轻轻笑道:“凌夜，帮我恢复容颜吧。”

“你果然知道我能恢复么?”凌夜看着琉璃脸上的疤痕，心里满是心疼。

“从你采到化尘芝时那高兴的样子，我就偷偷猜到了呢。我是不是很聪明?”琉璃玉眼朦朦，被一股热意冲上头脑，“我要变的很漂亮，要你在这里亲我。”

“在最美的花海，亲那个最美的女孩，一辈子都不能忘的。”

琉璃的脸好似被蒸红，眉眼弯弯，浅浅笑着。

少年愣了愣神，显然是被琉璃大胆的言语惊到了，可下一刻，他全身不知为何变得燥热。

“为什么恢复容颜才算漂亮？”凌夜双手捏着琉璃的肩头，忽然问了句，接着屏住一口气，胸膛微张，在琉璃猝不及防的模样下，拂着她的脸骨，直接吻了下去。

琉璃眼睛旋即睁的老大，身体也不自禁地颤动一番，可灵徒十二层的竟然挣扎不过九层的凌夜，最终还是静了下来，闭上双眼。

漫漫花海中，唯有风在动，摇摆的紫鸳花，好像不动了。

片刻后，两人才红着脸松开。

情窦初开的两人，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尝试到亲吻的滋味，那种感觉就像闻到淡淡花香。

美好而又恬静。

上头之后，是不止的心跳。

凌夜拂过琉璃脸上的疤，心念一动，从空间戒指中取出装有复颜丹和化尘芝的木盒。

将两者打开，凌夜对琉璃道:“还记得在赤霞山脉那日，我取来生骨草给你疗伤吗？”

“当然记得。”琉璃转转眼珠，“我受了好重的伤，某个人还以为我死了呢。他好着急好着急地跑去和石妖‘打架’，带回生骨草用在我身上。以为很难救活，没想到净灵之气反而提升了生骨草的药力，把我治好了。”

“你啊。”

听着琉璃又开始打趣他，凌夜干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瞒不过。”

“那次换作常人，失血过多，拖延治疗的时间太久，很难活的下来，但你却恰恰相反，状态没有太糟。”

“所以我大致明白了些，你的体质，在遇到伤势时，净灵之气会先保护身体，不会让伤势变的更糟。”

“若是内伤，服用相关的丹药炼化，若是外伤，外敷相关的灵药治疗，净灵之气不会先将其中药力转化为净灵之气，反而能提升其效力，将伤势治好。”

“但疤痕为外伤，直接服用复颜丹，没有作用。还好，得到了一株二品化尘芝，有了它，就能把内服的复颜丹转化为外敷的药液。”

凌夜语气中带着兴奋，继续道:“这样，重新割裂伤痕为引，让净灵之气暂时不发挥作用，再外敷复颜药液，就能恢复容颜了。”

“凌大丹师可一点不笨。”琉璃安静地听完凌夜的一字一句，夸奖道。

凌夜却显得严肃几分，道:“虽然之前途中，你对付灵兽受了小伤，我悄悄做了许多尝试，大多迹象也表明这样的可能性很大，但难免有失败的风险，而且，要割脸的。”

“不想，我们不勉强。”

凌夜忽然想起琉璃自己割脸毁容的时候，该是怎样痛苦害怕的心境，再来一次，他于心不忍。

“想。”琉璃却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出这个字，好像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她俏皮道，“女孩子嘛，要漂漂亮亮地在心爱的人身边，那样才好呢。”

凌夜顿了顿，心里又暖又心疼，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拿出一柄短刀，吐了一口气，轻声道:“可能会有点疼。”

“不怕疼。”琉璃闭上了眼，主动将脸凑到凌夜的面前。

望着琉璃面颊的疤痕，凌夜不再停顿，竖起刀锋，在琉璃原来的疤上划出条条小口，瞬即形成一道道血线。

琉璃仿佛成了一个血人，但她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不怕，很快就好。”

凌夜稳着声音，取出赤火鼎在一旁，灵气涌入，赤色火焰熊熊燃起。

手一招，化尘芝投入鼎中，随后在高温下，芝状慢慢消融，化为一团白色液体。

提取二品灵材的药力，凌夜不知为何短短十数次便已能驾轻就熟，这次也没有丝毫失误，一会便提取成功。

紧接着，又是投入复颜丹。

白色的药液包裹着丹药，在徐徐温温的火焰下慢慢也融在了白色药液中，随着时间飞快流逝，药液也变了颜色，白中带上点点殷红。

凌夜舒了一口气，成了。

之所以选择临时炼制，是因为化尘芝的药力一经提炼，若不及时使用，很快就会消散。

凌夜稳稳地用荷叶取出药液，一点点敷在琉璃的脸上。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凌夜猜测的没有错。

在药液触碰到脸的那一刻，不可见的净灵之气弱了一丝丝，复颜药液的效果变得更加显而易见，琉璃那脸上的一道道带血的新疤痕，连同旧疤痕，竟真的开始慢慢消失不见!

凌夜露出喜色，剩余的一些药液也以这种方式敷在琉璃手上，那手上的疤痕也随之慢慢恢复了。

“躺着休息会吧，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好，对以前做个告别，以后，没有那么多伤心的回忆。”一切做完，凌夜拂了拂琉璃的发丝，温言道。

琉璃睁开眼睛，楚楚动人，乖巧地点了点头。

两人躺靠在花海的绿茵中，怔怔地看着天空，聊着过往，聊着一切有趣的事。

直到夕阳只残留一点，凌夜用余光看了琉璃一眼，可就是这一眼，凌夜的眼睛不动了。

“怎么了？”琉璃转过了头，奇怪地问，带着笑意。

“好看。”凌夜呆了呆，回道。

“花好看还是我好看?”琉璃笑意晏晏地问。

“人好看。”凌夜手中出现一块面巾，伸过去为琉璃擦去不多的血迹。

白哲无瑕的皮肤，娇嫩欲滴，灿胜春华。

不过此时因为凌夜的一句话变的通红，再也不能遮掩一点。

“凌夜，我为你舞剑吧。”琉璃忽然道。

凌夜笑了笑:“怎么突然想到舞剑?”

“因为……”琉璃乍然如小鸡啄米般偷亲了少年一口，“就是想，没有理由。”

少年还在为女孩突如其来的行为弄的愣神时，女孩已经束起马尾，黑发垂及腰间，微风吹起鬓角的青丝，触碰嘴角。

琉璃走到花海中，蓝衣轻柔，随风而起，剑鸣作响，落落淡影于花间，却没有沾染到一朵紫鸳。

凌夜看的沉醉，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人就那么坐着，脸上又挂着那抹最自然的笑容。

只是当月光洒下时，少女倏然转身，面对少年，解下发束，青丝如瀑，一柄长剑，临月而立。

浅浅的一笑，淡淡的一眼，月光仿佛也没了光华。

一笑沉月，少年看得清楚。

然而少年却看不清，此时少女那双略显迷朦的眼眸如何。

好似藏了什么东西，被寂夜遮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