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骸为舟渡神回 第2章 他的天下

白羽哲坐在破庙的石头上，指尖摩挲着铜板边缘，刚才差役腰间的“府衙令牌”还在眼前晃——那令牌制式规整，刻着“大呈国”三个字，绝非从前仙门宗族私设的护卫令牌可比。

他心念一动，起身往镇东头的茶寮走，那里往来人多，最容易探听到消息。

茶寮里水汽氤氲，他拣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要开口点茶，邻桌两个说书先生的谈话就飘进耳朵：“你说现在这世道，倒比从前安稳多了，府衙官兵夜里还巡街，哪像以前，宗族打架都能毁半条街。”

白羽哲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借着添水的由头，对茶寮老板笑了笑：“老板，听二位先生说，如今这天下，不是仙门管了？”老板是个话多的，擦着杯子就接话：“可不是！当年那一战啊，死了五个合道境的大宗主，仙门群龙无首，多亏了许仙尊整合！现在仙门按事儿分了部，管得比以前严实多咯！”

“哦？”白羽哲故作好奇，“都分了哪些部？”老板掰着手指头数：“管抓邪祟的叫‘镇邪司’，韩姑娘领头，那可是个厉害角色；管**战乱的是‘靖安司’，花妄大人坐镇，听说从前也是仙门里的狠角色；还有管读书人的‘崇文馆’，归许泽公子管，现在考功名都得经他手；百姓吃饭穿衣的事儿，归‘民生署’，许冼大人管得细致，去年南边闹旱灾，就是他调的粮。”

每听一个名字，白羽哲的心就沉一分。镇邪司、靖安司、崇文馆、民生署——许洛竟真的把天下打理得条理分明，连花妄都被纳入麾下，可花袭、兄长的消息，却半个字没提。他追问：“那当年一战后，就没听说过其他大宗主的消息？比如花家那位云蕖君，还有白家大公子？”

老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压低声音：“哎，别提了！花云蕖君当年受了重伤，据说没熬过那场雨，尸体都没找着；白家大公子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他带着白家残余去了西域，也有人说早就死在乱兵里了。”

白羽哲端着茶杯的手指泛白，杯沿几乎要被捏碎。他强压着心头的翻涌，又问：“许仙尊……真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老板叹口气：“怎么说呢，以前宗族收的供奉多，现在府衙只收税，还管修路、开学堂，百姓日子确实好过了。就是……”他顿了顿，“仙门里的老人都说，许仙尊手段太硬，当年不服他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白羽哲没再追问，付了茶钱就起身离开。走出茶寮，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许洛把仙门、俗世拧成一股绳，连花妄都成了他的“靖安司”长官，而花袭、兄长下落不明，这天下看似太平，底下却藏着多少暗流？他摸了摸锁骨上的铜环，识海里的相繇突然开口：“这许洛倒有几分本事，不过，越会藏的人，底牌越多。你得先找到灵蛇卵，等本尊恢复些力气，才能帮你查花袭的下落。”

白羽哲点点头。天色渐晚欲往破庙行去。

“砰！”

白羽哲结结实实和一人在酒肆门口撞上。白羽哲连声道抱歉抱歉。那人确实喝多了酒一样满嘴唾沫星子往白羽哲脸上扫来。

“小白脸儿，敢撞爷爷我？”醉酒的大汉叫嚷道，似乎想与白羽哲打过，而此时另有一人冲出酒肆搀扶上来，对白羽哲道歉道“您别与他一般见识，喝多了，不做数的不做数的……”

白羽哲站在巷口阴影里，那浑人那几句话像淬了冰，扎得他心口发沉。

“你拦我作甚？我怕他一个阉人不成？内监司的人哪是什么修士，都是被净了身的‘奴才’！仙尊说这样才听话，连四司长官见了他们，都得给三分面子…凭什么…一群阉人……欺负俺……”

白羽哲微微眯眼，识海里的相繇瞬间炸了：“你敢动这个念头？你现在顶着本尊的身子岂能……”

“我没打算真受那罪。”白羽哲打断他，目光扫过巷尾布庄，心头忽然有了主意。他快步走进去，花光仅剩的铜板，买了一匹极薄的束腰布和一小罐浆糊，又在成衣铺外偷摸顺了件宽大的内衫——这身子是相繇的，本就比寻常男子清瘦些，只要缠得巧妙，未必露馅。

躲回破庙，他对着铜镜（从布庄顺手拿的残片），忍着相繇在识海里的怒骂，将束腰布一层一层缠在腰腹间。布料勒得紧，呼吸都有些发滞，可铜镜里的身影瞧着，竟真多了几分女子般的纤细。他又把浆糊抹在领口、袖口，将内衫黏在外面的玄色长袍上，故意让衣料贴紧身子，遮住缠布的痕迹。

“这样顶多瞒过一眼，验身怎么办？”相繇的声音带着嘲讽，“许洛的人没那么好骗。”

白羽哲没接话，只摸了摸锁骨上的铜环，此刻正泛着微弱的寒气。他心头一动，将瘴气悄悄引到腰腹处，让那片皮肤透着点冰凉的僵硬感。“验身的人若敢碰，只会觉得这里冷得像块铁，未必敢细查。”他低声道，“而且内监司招的是‘听话的奴才’，我这张脸看着温顺，又懂点辨识邪气的法子，他们未必会深究。”

相繇恼火：“本尊的脸看着温顺？”

收拾妥当，他往内监司走去。朱红牌坊下的守卫见他过来，果然拦住：“干什么的？”

“小人姚湘，是来应征内监司差事的。”白羽哲垂下眼，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故意让语气里带着几分怯懦，“从前在乡下跟着先生学过辨识邪祟的法子，听说仙尊招人，想来求个活路。”

守卫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纤细的腰身上顿了顿，“进去吧，刘总管在里头验身。”守卫没多问，侧身让开。

大殿里，刘总管坐在案后，手里拿着名册，抬眼扫过白羽哲：“抬起头来。”

白羽哲缓缓抬头，刻意让眼神显得惶恐又顺从。刘总管见他眉眼清俊，身子又单薄，倒有几分满意，随即挥挥手：“来人，带他去验身。”

两个小太监走过来，一左一右架住他。白羽哲心提到了嗓子眼，故意往铜环里又引了点瘴气，让腰腹处更凉了些。进了偏殿，小太监让他解开衣袍，他手忙脚乱地解着扣子，故意磨蹭。待衣袍敞开，小太监刚要伸手碰他腰腹，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僵硬，顿时皱了皱眉：“你这身子怎么这么凉？”

“小、小人从小就体寒，冬天更是冻得骨头疼……”白羽哲声音发颤，故意往旁边缩了缩，“大人若是不信，可、可看小人的手。”他伸出手，指尖果然泛着白，透着股寒气。

小太监见他害怕，又摸了摸他腰腹处——虽觉得有些硬，却没摸到异常，加上他这副胆小的模样，倒不像作假。“行了，穿好吧。”小太监摆摆手，“刘总管瞧你顺眼，你就先跟着李公公当差，记住规矩，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白羽哲松了口气，连忙穿好衣袍，躬身道谢。走出偏殿，他摸了摸腰间的束布，识海里的相繇终于消了气，却还是冷声道：“算你运气好，下次再敢拿本尊的身子冒险，本尊饶不了你。”

白羽哲没说话，只是跟着李公公往外走。阳光透过廊柱落在他身上，他却觉得浑身发冷——这内监司就像个牢笼，可他别无选择，只能先在这里站稳脚跟。毕竟他现在不再是白羽哲，他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