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进行时 第257章 晨光里的窟窿

叶春晓把最后一盘凉拌黄瓜端上桌时，晨光已经爬上餐桌边缘。大卧室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叶德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李慧芳跟在后面，手里攥着一条毛巾，边走边抱怨：“这房子太热了，一晚上我都没有睡着！”

叶春晓低头擦着灶台，瓷砖上的油渍被抹布蹭出半透明的印子。昨天傍晚她提议去楼下酒店开两间房时，李慧芳立刻捂住口袋：“住啥酒店？浪费那钱！咱一家人挤挤咋了？” 叶德旺跟着帮腔：“就是。” 她没再坚持，家里只有一台落地电风扇，她只能搬进了大卧室给老两口。昨天晚上她和丁丁躺在沙发上听着落地扇单调的转动声，数着丁丁因为闷热发出的细碎呻吟，直到凌晨才迷糊了片刻。

餐桌上的白粥冒着热气，叶德旺呼噜噜喝了半碗，突然抬头对李慧芳说：“昨天检查费和药费，你等会儿给红红。” 李慧芳夹菜的手顿了顿，筷子在盘子里挑挑拣拣：“知道了，等会儿就给。” 叶春晓端着碗筷经过时，瓷碗碰撞的脆响里，她听见自己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像被热水烫过的糖块，迅速化得无影无踪。这场景太熟悉了 —— 从小到大，父亲总在饭桌上吆喝着让继母给钱，最后要么是 “忘了”，要么是 “家里急用先垫着”，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红红，明天早上给你爸蒸点南瓜包子，再弄个白菜豆腐馅的。” 李慧芳用餐巾纸擦着嘴角，语气像是在吩咐自家保姆，“再蒸条鱼，你爸这病得补补。他在家就念叨你蒸的包子，说比外面买的好吃。” 叶春晓往嘴里塞了口馒头，面疙瘩在喉咙里卡得生疼。她看向叶德旺，他正盯着电视里的早间新闻，听见这话眼皮都没抬一下，伸手就去摸茶几上的烟盒 —— 那是叶德旺昨天在超市买的软中华，不过是她付的钱。

“爸，去阳台抽。” 叶春晓的声音比预想中平静，“丁丁还睡着。” 叶德旺的手僵在半空，烟盒 “啪” 地砸在茶几上：“你打小闻着烟味长大的，现在倒讲究起来了？我看你就是城里待久了，忘本！” 李慧芳连忙打圆场：“老头子，孩子也是为了丁丁好，你去阳台抽去。” 话虽这么说，眼神却瞟着叶春晓，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外人。

叶春晓端着碗筷走进厨房，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盖不住客厅里的电视声。她对着泡沫堆里的瓷盘发怔，突然想起上大学时第一次带同学回家，李慧芳把剩菜端上桌，同学偷偷问她：“你家平时都这样？” 那时她只能解释说 “我妈节俭惯了”，如今看着茶几上堆着的桃子皮、瓜子壳，还有几团揉成球的餐巾纸，胸腔里的火气像被阳光晒得膨胀的气球，随时要炸开。

大卧室里，电风扇正对着床铺吹，丁丁蜷缩在叶德旺他们睡过的位置，小脸红扑扑的。叶春晓踮脚走过去，捏住被角轻轻掀开 —— 床单上印着淡淡的汗渍，还沾着几根李慧芳的头发。她迅速换了条浅蓝条纹的新床单，又把那床带着汗味的夏凉被塞进洗衣篮，动作快得像在逃离什么。上大学那年她第一次用洗衣液，泡沫漫过手面时，突然明白干净清爽的生活有多让人踏实，再也回不去那种抹布擦完桌子又擦碗的日子了。

九点五十，防盗门被敲响时，叶春晓正在给丁丁准备上课的文具。宋建设的母亲走进来，目光在叶德旺和李慧芳身上扫了一圈，只点了点头，就径直走到丁丁面前：“奶奶今天带你回家吃螃蟹。” 叶德旺闷头抽着烟，李慧芳刚要开口说什么，看见老太太挺直的脊背和手里精致的手包，话又咽了回去。

叶春晓把丁丁的小书包递过去，老太太接过时低声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叶春晓点头，看着他们祖孙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李慧芳对着茶几上的狼藉努嘴：“城里人就是不一样，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叶德旺磕了磕烟灰：“行了，不是要去大佛寺？收拾收拾走了。”

叶春晓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往包里塞昨天没吃完的糕点，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网，像极了她这二十九年的日子 —— 看似被什么东西罩着，其实全是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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