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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你来了？”
看到门口圆寸脑袋的大个儿，姚小蝶笑了起来。依旧是普通的五官，但一笑，眉眼便弯成温柔的月牙，唇角漾开的弧度如春风拂过湖面，清透的眸光里跳跃着细碎的光。
见过太多人的笑容，可在李乐的记忆里，只有姚小蝶的最感染人，因为从她的笑里，总能让人感到生活的希望和美好。
“姚师父，咱要不要换个地方？”
“换哪儿？”
“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
“别了，这河沟都没淌明白呢，还大海。”
姚小蝶起身，绕过办公桌，到李乐面前，打量打量，“你怎么....胖了？”
“不许人参公鸡啊，我这叫壮实。”
“好吧，胖的不是那么明显。”
李乐扫了眼办公室，几张政府版“红木”办公桌，每张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摆着各种文件夹，图纸，装修材料的样品，墙上挂着几张效果图和房型图，还有建筑示意图。就连墙角、窗台上，都放着管材和各种线缆、灯具。
“好么，这成了装修公司了？”拿起一边桌上的一个三开开关，瞧了眼标记，Schneider，手欠，“噼噼啪啪”的摁来摁去。
“现在可不就是装修公司？三栋公寓楼，到最后内装阶段了，那边现在就是个大工地。进去一身灰，出来一身毛。”
“三松这边没难为你们吧，毕竟一分钱不掏，还占了人两间办公室。”
“有你在，谁难为？这边负责员工公寓项目的副总，三天两头来嘘寒问暖的，我们在厂里吃饭都不花钱。”
“不花钱？那就好，那就好。以后，有啥事儿你给我说，我骂他们去。”
姚小蝶笑道，“可别，你那套语录现在都传到这儿来了，忒损了。”
“什么语录？”
“没啥，呵呵。”
“对了额，吴经理和祝况他们呢？”
“都钉在那儿呢，前天开始装门，诶，你能别摁了不？”
“哦哦。”李乐把开关放下，拉了个转椅做到姚小蝶桌前，又拿起桌上的文件瞅了瞅，看到上面写的“工业园区.....关于YoUNG青年公寓项目....补贴方案”的字样，翻了翻，看到最后的日期。
“这一人才补贴100块？有点少吧？”
“不少了，你拿最小的两人套算，一套月租金是700块，两人各付一半就是350，每人每月再给100的补贴，每月实际只要250块元就能入住，周围同样大小设施的一套民宅一个月就得1000，一下子少一半。”
“啧啧啧，250啊。”
“又不都是250。”
“行吧行吧。”李乐把文件放回去，“前几天你发的邮件我看了，这几天又有什么新进展？”
姚小蝶?绕回座位，扬起一个文件夹，“甩手掌柜，你终于想起这边还有个项目了？”
“别瞎扯，我不一直远程关注呢么？”
“那欢迎李总百忙之中，抽时间莅临现场，亲自指导工作，呱唧呱唧！！”姚小蝶鼓起掌来。
“你这一说，咋听着像亲自上厕所一个语调呢？”
“哈哈哈哈~~~~”
“别笑了啊，说说，上次那个洗衣房的洗衣机采购怎么说的了？”
姚小蝶收了笑，把桌上的显示一挪，朝向李乐，点开一个文件，指着里面的照片。
“最后比对了一下，选了两款，一款是丑国的戴克斯特，一款是脚盆鸡的AqUA，都是投币式，型号覆盖从洗衣到烘干，从能洗小件儿t恤的到能洗毛毯的。内衣外资这些，不允许在洗衣房里洗。”
“咱们国产的有么？”
“国产的都是工业的，没有专门这种投币式自助的。”
“三松也没有？”
“没有。”
“呵，也有他没有的啊。”
“你说，选哪个？”
“都这样了，那就选丑国的吧，皮实耐用。我在伦敦看的，都是这样的。”
“行嘞，那我就安排下单了，正好你来，你现场签....诶，我好像没给你倒水啊。”
“不用，我自己来，徒儿自己来，此等小事，哪能劳烦师父。”李乐起身，“哪有水？”
“那，厂里给的小冰箱，里面有饮料。”
“你喝不？”李乐打开冰箱看了眼，除了饮料，还有几包黄褐色的中药汤剂，一愣，“这谁的？你的？”
姚小蝶看了眼，“我又没病，老吴的。”
“老吴？咋啦？”捏起药包瞅了眼，除了中医院字样，也没个功效什么的，“肾虚？”
“你这人，别瞎猜。人家是内分泌失调，老掉头发。”
“那不就还是肾虚？诶，不容易啊，人到中年，总的喝点啥呗？不是保温杯里泡枸杞，就得灌点儿药汤子。”
“去去去。”
“嘿嘿嘿。”李乐捏出一罐儿雪碧，咕咚灌了一气儿，一抹嘴，“还有么？”
姚小蝶翻出进度表，递过去，“按你说的高品质亲民价，除了洗衣房，24小时热水锅炉房，自行车棚全配齐了，你看看。”
“对了，二号楼东头腾了三百平的空间，做青春驿站，打算放点二手书和乒乓球桌，团委小张说每月来办技能培训。”
李乐接过来，和印象里的进度做着比对，“物业团队呢？和艳儿姐联系了么？”
“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姚小蝶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这是和艳儿姐签订的物业保洁合同。”
“上个月，园区推荐了一些大姐过来，艳儿姐亲自过来看了眼，选了二十个人，正在三松的厂区里跟班儿培训，就等公寓入住上岗。”
又问了问管理公司招人的情况，还有预算使用的情况，李乐把空了的易拉罐儿扔到垃圾桶里，起身，“走，去工地瞧瞧他们几个去。”
“我开车。”
“你买车了？”
“没买房呢，买啥车，自行车。”姚小蝶晃晃手里挂着一只小猫的钥匙。
“走，老规矩，我带你。”
“你不怕你媳妇儿瞧见？”
“切，我怕她？笑话！”李乐把胸口拍的有气无力的。
一辆女式自行车，到了小李秃子手里就成了儿童车，载着姚小蝶出了厂区，挨着路边的树荫一路往南，没多远就到了地方。
看着被一溜围挡拉起来的正在做绿化和路面施工的几栋楼，边往里骑，边感慨，“沧海桑田啊。”
“怎么，你替文大人感慨呢？”
“我闲的。不过，他那边搬去高新区咋样？”
“冷清了大半年，不过现在又好起来了，毕竟现在市场摆在那儿，他还有以前的保有量做基础，再打打广告，怎么着都能重新起来。”
“倒也是，他这人运气倒是真好啊。”
姚小蝶笑了笑，“那也得看和谁比。”
“咋？”
“岳靓呗。”
“怎么说？”
“人家现在走高端车路线，去年和今年拿下了奔驰和宝马的4S店，听说还要拿奥迪的代理。文大人都没竞争过她。”
“嚯~~~可以啊。”
“可不，前些天还给我和老吴联系，说让我们回去。”
“回去？许的啥官儿？”
“我干奔驰店的销售经理，老吴做宝马店的总经理。”
“哦，那就去呗，多好的机会。”小李咂咂嘴。
“哈哈哈哈，瞧你那酸样儿。”姚小蝶摆摆手，“去不了喽，我们从那出来，就没想过再回去干卖车这一行，好马不吃回头草。”
“行，忠心可嘉，回头给你们一人一个月加五十工资。”李乐打起包票。
“就值五十啊？”
“今年五十，明年五百，后年五千，往后五万，五十万。”
“你这饼，连地都没种呢。”
“别瞎说，面粉还是有的，这不就是？”李乐一指眼前的几栋楼，意气风发的。
“对了，岳靓还问起你了呢？”
正比划的小李秃子一怔，随即“哦”了一声。
“你不想知道问的啥？”
“咋？想让我去买车？没钱。”
“嘁！岳靓问我们和你还有联系么，说当时你留的电话是不是换了。”
“你们没告诉她？”
“没，说那么多干嘛。你和她，不是一路人。”
“对，咱们是一路人，师父！”
“徒儿，为师......哈哈哈哈~~~~~”
哈哈几声，两人循着一大片装修声，到了最外面一栋公寓楼前。
抬头看，尚未拆除的脚手架如同骨架包裹着七层建筑，混凝土外墙正被工人喷涂浅灰色涂料。
二楼窗沿垂下的塑料布在风里沙沙作响。东侧阳台已安装黑色铁艺栏杆，西面尚在施工，看着，像未完成的乐高积木。转角处的落地窗蒙着防尘网，阳光将菱形阴影投在未拆封的断桥铝窗框堆上。
看着略显呆板，没什么设计性的公寓楼，李乐嘀咕道，“不太好看啊。以后再新建或者改造这种公寓楼，得找个专门的设计团队来。”
“那当初谁说的，买现成的图纸，有个样就成，设计费就是坑人的，做造型浪费空间，外立面装修浪费钱。”
“嗨，此一时彼一时，人得有点精神追求噻。”李乐强行解释道。
“行啊，等以后吧。”
“进里面看看。”
“你不嫌脏？”
“我又不是金子做的，走。”
走廊飘荡着切割瓷砖扬起的浮灰，混合着松木与油漆的气味扑面而来。楼内回响着电钻和切割机轰鸣，各种管线悬垂在吊顶的框架之间。
公共区预留的洗衣房堆着防水涂料桶，走廊尽头应急灯线路外露，消防栓箱暂时用木条封着，像等待拆封的礼物盒。
二层的单人房正进行水电开槽，墙面的红蓝标线在水泥墙上织成电路血管网。
四层的双人房卫浴间刚铺完米白瓷砖，淋浴区防水涂层泛着青灰色哑光。
六层的多人间内五张松木高低床骨架倚墙而立，飘窗台堆着未拆封的抽屉轨道。
七层LoFt区域最为醒目，挑高四米二的空间里，工人正在焊接钢结构楼梯。银色金属骨架盘旋而上，夹层的水泥地残留着激光水平仪投射的绿色十字。裸露的消防管道横贯天花板，承重柱表面还沾着模板脱模时的木纹肌理。
这些悬在空中的水泥格子，正用钢筋编织柔软的茧。
李乐能想象到，或许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一群年轻人将带着未干透的墙漆气息住进来，用伏案的台灯点亮房间，让速溶咖啡香渗进防火板。这里的每个隔间都是出发的港口，床底拉杆箱装着候鸟的四季，那些曾在星空下谈论理想的回声，会永远砌进这里的一扇扇窗户。
“诶，师傅，问一下，吴经理他们几个在哪个楼，刚才在这里没找到他们。”
“哦，吴经理啊，在3号楼那边，上午监理在那边发现了点问题，吴经理他们都被叫过去了。”
“谢谢啊。”
“呵呵，覅客气。”
姚小蝶转过身，招呼李乐，“走吧，他们在3号楼。”
走到3号楼，问了问干活的工人，两人就上了三楼。
离得老远，李乐就听到阵阵尖利的切割管材的噪声中，传来吴爱军的声音。
“早就告诉你们了，淋浴间防水要做到顶，其他地方要做到一米，一米，现在有多少？”
“可我们的工艺要求是一米八和三十公分。”
“那是你们的工艺，我说的是我们的工艺，侬不要和我犟，就按这个来。”
“可我们项目经理说....还有工期.....”
“你让他来，当面对峙一下，是不是我说的这个标准？偷工减料，我让你们赶工期了么？”
“就是，让你们赶工期了么？”
“哎，谁学我说.....呀！李乐，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先别过来！”
“啊？”
“老吴，你头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