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如注,狠狠砸向戚继光的甲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然而,他却浑然不觉,心中的兴奋如同这暴雨一般,汹涌澎湃。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塘报,塘报上“军门自决”四个朱砂大字在雨水中渐渐晕染开来,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决绝果断,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敲响了戚继光心上中的战鼓。
横屿岛的浓烟尚未散尽,那是他刚刚经历过的一场恶战。而此刻,林墩和牛田两处又传来了紧急军情,倭寇那神出鬼没的打法,让戚继光有些分身乏术。兵力本就不足,如果贸然分兵去救援,很可能会落入对方预先设下的陷阱。可若是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百姓遭受苦难,他又如何能心安?
正当戚继光沉吟不决之际,传令兵疾驰带来的消息让他心头为之一舒。朝廷明旨,谭纶丁忧期满,即刻擢升为右佥都御史,出任福建巡抚,提督全省军务。戚继光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顿感肩头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回来了。
“谭大人现在何处?可还有其他军令调遣?”戚继光迫不及待向传令兵问道。
“正向林墩赶去的路上!”
传令兵刚刚为戚继光送来密信,此刻手中的火漆封印尚未干透,闻言也不整理湿漉漉的皮甲赶忙回答道:
“谭大人命军门即刻向牛田进军,他将亲率援军直扑林墩,之后再分进合击共破倭贼!”
。。。。 。。。。
与此同时,京城无逸殿内,一片静谧,只有烛火摇曳,光影斑驳。氤氲的檀香混着符咒焚烧的青烟,在鎏金香炉中盘旋上升。六十二岁的嘉靖帝斜倚在铺着玄色道袍的软榻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案头一尊玉质八卦,眼睑半垂,看不清神色。
吕芳轻手轻脚走进殿内,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他的脚步很轻,终于走到御案前,小心翼翼将谭纶的履历卷轴和福建最新的战事塘报一一铺展在案上。这些卷轴和塘报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在诉说着它们所承载的重要信息。
嘉靖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当他看到谭纶曾在浙江巡抚任内歼敌八千等记载时,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继续看了下去。他的手指轻轻捻着胡须,沉吟道:
“倭寇连陷兴化,东南震动,谭纶堪当此任。”
这句话说完,他并没有对谭纶的履历表现出太多关注,而是将目光投向福建最新战事。
然而,尽管嘉靖皇帝的语气平静,但他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却多少能够反映出他此刻的心情。显然,福建的战局让他感到有些不快,并不像他表面上表现得那么轻松。
“陛下圣明。”徐阶见状,缓缓叩首说道。
嘉靖却未接话,枯瘦的手指转而拿起案上的一顶香叶冠。正是他亲手制作,曾赐给严嵩却被徐阶拒绝佩戴的道冠。冠身竹篾上的绸缎已有些褪色,八卦纹饰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他盯着冠顶的云纹,忽然冷笑一声:“可惜了胡宗宪。”
殿内死寂如夜,徐阶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胡宗宪是严嵩一手提拔的门生,任浙江巡抚时屡立战功,却因严党牵连被革职查办,此刻正闲居徽州。嘉靖突然提及此人,且语气中满是 不得用的遗憾,这让他不得不绷紧每一根神经。
“陛下何需为一胡宗宪感到可惜?其纵然有些才干,但终究与严党干系过密。”徐阶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叩头的时候,他香叶冠上的襆条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仿佛也在映衬着他此刻的心境。
许时有些意外会听到这般话语,严嵩抬眸看到了跪伏着的徐阶,以及他终于开始佩戴的香叶冠。与嘉靖皇帝钦赐的有细微不同,徐阶在两侧加上了士大夫所佩戴的襆条。每当徐阶跪伏的时候,两条襥带贴在地上以示臣服恭顺之意。
徐阶被嘉靖挥手示意,起身坐在一旁小宦官搬来的软凳上,前者连忙谢恩然后接着说道:
“谭纶熟稔东南军务,且与戚继光有知遇之恩。此二人携手,必能扭转福建战局!”
徐阶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谭纶和戚继光二人的信任,然而,就在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他的袖中却拢着一份尚未呈上的题本。这份题本的内容,是朝中与地方的一些人联名上奏,恳请嘉靖皇帝能够宽宥俞大猷,让他返回福建带兵戴罪立功。
徐阶之所以将这份联名奏报悄悄摁了下来,并非是因为他对俞大猷有什么偏见,而是他深知此刻的局势微妙,尤其是在嘉靖刚刚提及胡宗宪的情况下。他认为,现在还不是提出让俞大猷复出的最佳时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争议。
然而,嘉靖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他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语气中带着些许轻蔑的开口说道:“他胡宗宪纵使身上有些许非议,可比得过东南的倭患吗?可比得过朕的江山吗?”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让人不禁为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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