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阙芳华录 第十一章 询家事欣闻花烛喜，游御庭未料遇刁难

绛茗轩里共有六个宫人，除兰若是宋湘宁从家中所带，其余皆是从尚宫局分来的。

宋湘宁端坐在主位，看着跪在地上的仆从，先是默了半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既如今你们分到了这里来，于我而言，也是缘分。主仆一场，平日里，我也不会过分苛责你们。只是有一点，我这人向来赏罚分明，做得好的，我自是有赏；但若是那有旁心的，我自也容不下他。可明白了？”

“奴婢\/奴才谨遵才人教诲。”

宋湘宁见底下人皆低眉颔首，容色恭谨，递了个眼色给兰若，将宫人遣了下去。

待屋门关后，宋湘宁才笑着拉过兰若的手坐到她旁边：“快让我瞧瞧。想是这一月来没伺候我，在家中过得舒坦，倒是比我进宫前圆润了不少。”

“才人惯是会打趣奴婢。奴婢看才人倒是瘦了不少，若是叫老爷夫人见着了，又要心疼了。”

兰若素来是知宋湘宁脾性的，又比她长了两岁，也明白宋湘宁心中牵挂的为何。

提到家里，宋湘宁心中有些发紧，问道：“家中近来如何？”

“府中一切都好，才人不必挂心。只是才人远在深宫，老爷夫人难免忧心。奴婢走前，可吩咐奴婢叫才人写些书信去呢。”

见宋湘宁眉宇微舒，有了丝笑意：“这是自然。”兰若又道：“大公子同陈小姐的婚期定在了九月。眼下陈小姐已不大出门了，在府中绣着嫁衣，学些主家之事，就等着出嫁了。”

“前几年大哥一直忙着科考，无暇顾此。如今中了进士上门提亲，也不枉她这些年之等。”她叹了一口气：“我自小同宝珠最是要好，一直盼着她能嫁到我们家来。如今她真要做了我嫂子，我却又看不到了。”

兰若宽慰她：“才人莫要伤怀。等才人日后得了圣宠，居了高位，若是思念家中，求得了圣谕，这些都不在话下。”

宋湘宁并未接话，默了片刻，又问：“走的那日，姐姐身子不适，没能来送我。如今可好了？”

兰若笑着道：“这说来便是喜事了。大小姐有了身子，先时怀象不稳，便未多言。现下胎坐稳了，因还不便走动，遂派人告诉了老爷夫人。老爷夫人甚是高兴，让人送了好些东西过去。”

她忽而又想到什么：“瞧奴婢这记性，大小姐还亲手绣了一个香帕，托奴婢送给才人。奴婢这便取来。”说着，她便去了里屋，片刻后取了一方竹青色的绢帕出来。

“才人，这便是大小姐绣给您的帕子。”

宋湘宁接过，轻轻摩挲着：“姐姐有了身子，难为她还这样念着我。”继而又问：“琮儿呢？”

兰若闻言笑道：“小公子还是那般好玩，不肯读书。前些日子又被学究告到了老爷那里。老爷也是无法，又觉着小公子实在不少个读书的料，便打算日后给小公子请个师傅习武。”

宋湘宁不置可否：“我朝不似前朝那般重文轻武，琮儿若能练成，倒也是好的。”

晚间，宋湘宁卸了妆容，散了发髻，在灯光下悠然地读着书。

兰若推了门进来，宋湘宁并未抬头，不经意问了句：“今晚是谁侍寝？”

“回才人，是杏华阁的瑾贵人。”

见宋湘宁淡淡地应了声，兰若心中有些不解：“才人，您就那么笃定今晚不会侍寝？早早地就散了装扮。”

宋湘宁气定神闲地翻了手中的一页书：“在这新进宫的人中，我一不是家世显赫，二也不是位份最高，三又无过人之处。你说，侍寝的第一晚皇上凭什么要叫我？”

“谁说才人无过人之处了？奴婢瞧着，才人的容貌可是一等一的好。”

“可皇上偏又不是那好色之君。”宋湘宁似笑非笑。

兰若有些无奈：“才人。”

“好了，”宋湘宁放下书，“你也不必焦急，我知道你心里怕的是什么。我虽本不愿进宫，但既进了宫，我也不会叹以及时运不济，蹉跎芳华。只是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瑾贵人的生母明阳大长公主和先帝虽不是一母所生，但也是皇上的姑母，那瑾贵人也算是皇上的表妹。如今入了宫，皇上怎么着也得照拂一二，故今日召了她也在情理之中。”

兰若听她如此说，也松了口气，道：“奴婢知晓才人的心了。时辰不早了，奴婢服侍才人歇息吧。”

翌日辰时，宋湘宁正由兰若服侍用着早膳，见昨日儿才分来的太监小禄子进来请了安道：“才人，奴才今早打听到，杏华阁的瑾贵人升了婕妤了。”

因不了解这位新主子的性子如何，以小禄子偷偷抬起眼皮望了眼。

宋湘宁神色淡淡：“知道了，下去吧。”

待小禄子走后，她问兰若：“你瞧这院里的宫人如何？”

“从昨儿到今日，倒是都安安分分地待在院中做事，并无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不过奴婢瞧着这小禄子像是个机灵的，会瞅人眼色，做事也麻利。”

宋湘宁点了点头：“眼下看来倒是好的。但还是得多加留心，尤其是和其他宫中来往甚密的。绛茗轩可留不得对主子有异心的人。”

随着日头渐渐高了起来，院中也慢慢变热。宋湘宁一来位份不够不必去请安，二来在这院中也无事，所以你便和兰若到外面走走。

二人行至御花园中。阳春已过，不少花已凋零，只有三十还处于花期。星星散散的开在愈渐葱茏的草木之中。丝丝凉风拂来，带走了些许暑气。

但皇家的花园，即使百花零落，也远凌于寻常园林之上。

宋湘宁正一步一赏间，忽听到身后传来喝声：“何人如此大胆？淑妃娘娘在此，竟不来给娘娘请安！”

宋湘宁转身，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华服女子并数十位宫女太监。

只见那女子头戴翡翠镶金点翠宝饰，耳坠南海琉璃制的珠环，颈环玫瑰七宝炼的璎珞，身着妃色捻金绣云肩长袄裙。酥雪微露，玉臂若现，体态丰腴，身姿圆润。说不尽的面妍身盈，道不完的富贵娇媚。

宋湘宁不及多想，连忙跪下请安：“嫔妾给淑妃娘娘请安，淑妃娘娘金安。”

“你是哪个宫里的？本宫瞧着倒眼生。”淑妃坐在一旁宫女为她安放的椅子上，神色轻傲，眼皮似抬未抬。

“嫔妾是绛茗轩宋才人，月前才入的宫。”道上铺满了鹅卵石，夏日里穿的衣裙又薄，硌得宋湘宁膝盖生疼。然而她面上不敢显露半分，恭敬地答着话。只盼淑妃能早些叫起她。

淑妃却轻嗤了一声：“怪不得本宫看宋才人适才行礼不周。既是新进宫的，想来礼数并未学得齐全。松菊，你来教教她。”

宫女松菊走到淑妃面前跪了下来，端正地行了一套大礼，挑不出半分差错。

“宋才人，看到了吗？这才是你应当行的礼。”淑妃睨了她一眼。

宋湘宁在心里苦叹了一口气，这主仆两怕是在拿她生事。松菊方才行的是四拜之礼，应是她在初次侍寝后去坤宁宫中请安时对皇后及高位嫔妃一起行的。若她现在就对着淑妃行了，不合礼法不说，只怕传出去还会被人说成是对皇后贵妃不敬。

虽是这样想着，她却不敢说出半分，以免惹怒了淑妃。

淑妃见她迟疑，面上有了两分怒色：“怎么，难不成宋才人是觉着本宫担不起你的礼了？”

宋湘宁面色恭谨：“请娘娘勿怪，嫔妾并非觉得娘娘担不起此礼。只是嫔妾此礼学得并不周全，恐此番献丑污了娘娘清目。还请娘娘恩准嫔妾回去再精练几日，待礼学成了，自当行与娘娘。”

淑妃轻哼了一声：“话说得倒是好听。你既有此诚心，便先在这跪上半日，也让本宫看看你的诚意。”

按理说宋湘宁只是一个尚未承宠且家世不显的小小才人，又确无甚过错，淑妃应犯不着同她计较。只是淑妃因早间在坤宁宫请安时被意贵妃奚落，又在皇帝下朝后来璟元宫用膳时被意贵妃截了去，心中窝了一团火，正巧遇到宋湘宁，发泄一下罢了。

此刻已将近日中，又是五月的时气，地面已经有些发烫。宋湘宁自小便怕热，此刻跪在地上，已能感觉到小衣被汗水浸湿。

忽然，不远处传来太监的喊声：“皇上驾到——”

一时间，一切都静了下来。众人皆跪下向远处而来的帝王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因膝盖酸痛难耐，宋湘宁的身形轻轻晃动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万不可在御前失仪，她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然而心中却不免也隐隐起了些期盼，盼望这位九五至尊能解救她一番。

“平身吧。”公西韫淡淡道。目光不经意间瞟到底下有人仍然跪着，询声道：“为何还不起身？”

不及宋湘宁答话，淑妃边抢先回道：“方才这位新进宫的妹妹不懂事冲撞了臣妾，臣妾这才教了她些规矩。皇上不会怪罪臣妾吧？”她对帝王娇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