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阙芳华录 第二十三章 秋狝场皇族彰威仪，裙钗宴后妃现风采

公西韫挥了挥手，李常德很快带了一行人将东西呈了上来。

仔细一看，竟是大小相一，形态各异的盆栽竹。

李常德笑着道：“皇上知道美人爱竹，只是美人如今的住处还没有苑所，故而吩咐了奴才们去取了这些盆景来，以全了美人的爱竹之心。等美人住了宫殿，皇上再派人在美人院中种上竹林。”

听此，宋湘宁忙跪下谢恩，却被公西韫伸手扶住。“小事罢了，不必叩谢。你高兴便是。”

不知为何，每每到了这绛茗轩，他似乎便能暂且远离那高位之寒。既如此，多给她两分恩宠又有何妨？

宋湘宁望着眼前的帝王，思绪有一瞬恍神。脑海里浮光掠影地闪现过什么，却又难以捕获。罢了，她在心里摇了摇头。帝心如海，深不可测。今日能将她宠上云端，明朝又该如何呢？

李常德望着二人进屋的背影，略有所思。

翌日，坤宁宫。

李常德恭敬地对上首之人道：“皇上日前就对尚服局吩咐了，娘娘秋狝的衣着要格外仔细些。这不，六宫的衣裳还没好，尚服局就先把您的送来了。还请娘娘过目。”

皇后坐于凤位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淡，似莲花台上不辨喜怒的菩萨：“有劳皇上如此费心。只是本宫近来身子不适，恐秋狝时扰了圣兴，就不与随行了。”

“这，”李常德劝道：“娘娘，秋狩之时不少皇族和朝臣都会在场，您贵为中宫，理应前去啊。”

“娘娘，虞家近日在朝中本就有些燕巢幕上，您若不去，虞家怕是会遭人非议。”一旁宫嬷嬷低声道。

皇后似是不愿再听，闭上了眼睛，掩去了眼底无限的疲惫。

这时，公西承从偏殿内跑了进来。他素来体弱多病，这些日子调养得当，身子骨倒是好些了。听到殿中谈话，他拉着皇后的衣袖央求道：“母后，母后，您带着承儿一同去吧。承儿如今还从未出过宫呢，想去宫外看看。”

皇后的眼角流了泪，她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好，母后答应承儿，带承儿去宫外看看。”

庚戌之秋，辰时子初。明耀的日光熠熠地照在龙华门上，镀上了一层金芒。寒露时节，风明天澈，云淡如絮，草木摇落之处一片缃红之色，鸿雁飞过之时一段悠鸣之声。

数辆富丽的宫车列于龙华门前，尤以为首之乘最为堂皇。车身是由上等红木所制，金线绣成的帘幕上尽是龙腾狮舞，紫气祥云。首尾之上更是金辉兽面，彩焕螭（chi）头。

数以千计的御林军铁衣寒剑立于宫车一旁，随礼官一声高喊：“起驾——”，同宫车一同缓缓行进。

凤鸾车内，皇后用手捂住胸口，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喉中作呕。

青沐忙拿了帕子递到她面前，又给她顺气。

皇后吐了些酸水，又吸了些闻香，才觉缓过来些。

青沐见此心疼：“娘娘这些日子一心顾着殿下，实是辛苦得很了。如今殿下气色好了，您的身子却又受累了。”

皇后倚在座上，声色微弱：“本宫的身子自琼儿没了后，就不大好了。眼下也过了这些年了，本宫也不指望能怎么好起来。只要承儿能安然长大，本宫就知足了。”

想到幼子，皇后的脸上满是温柔：“知道今日要出宫来，承儿昨晚可是高兴坏了，乐得半宿未睡。”

青沐也笑着道：“如今看来，殿下的身子是越发的好了。想来不日便能离了汤药了。”

宋湘宁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望了望，回头对兰若道：“这宫外的秋景真是美啊，可惜钟袖那丫头是看不到了。”

“等美人将来升了位份，将她带出来，钟袖就能一饱眼福了。”兰若笑着回道。

主仆二人正笑谈间，马车却忽而停了下来。

宋湘宁不免奇怪：“好好儿的怎么停下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美人别担心，奴婢下去看看。”

不一会儿，兰若便上了来，道：“方才奴婢跟前头的小公公打听，说是皇后娘娘不堪车马劳顿，有些身子不适。皇上遂下了令让行车中缓，好让娘娘歇上一歇。”

待至秋狝之地，参与此事的朝臣藩王及其眷属俱已到齐，均在场静候天子驾临。

见帝后从圣驾而出，众人皆跪下参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西韫微微抬手，声音沉稳有力：“众卿平身。”

而后走至众臣前朗声道：“诸位爱卿，今日秋狝，乃先祖之遗风，吾朝之盛事。秋意兴浓，正宜驰骋疆场，展我大靖之风采。秋狝之举，一为锤炼体魄，矫健身姿，保我江山永固；二为君臣同乐，共商国事，以延千秋万代。望众卿全力以赴，尽现英姿，威扬天朝风华。”

自平凉而来的穆亲王爽声一笑：“陛下圣明，臣等必将谨遵圣谕，不遗余力！不知若拔得头筹，陛下可有赏赐？”

“秋狝兹事重大，自有头彩。若皇叔想得，可要取了头筹。朕可不会徇皇叔的私情。”公西韫笑着看向他。

“好！既陛下如此说，臣必定会当争不让，拿了头彩！”

闻言，令将军亦笑道：“王爷便如此笃定能拔得头筹了？老臣同犬子的箭术可不输王爷。”

穆亲王痛快道：“谁上谁下，今日一较便知。若二位将军箭术胜过本王，本王甘拜下风！”

秋狝场地早已布置齐全，而后众人皆入了位。

猎场上，旌旗飘扬，锣鼓喧天。帝王身着一袭明黄骑服，窄袖束腰；外罩一件黑蟒披风，迎风作响。头顶的赤纹旒（liu）冠愈显得男子意气风发，英姿飒爽。亲王皆着御赐之服，青红作底，麒麟饰案。余下郡王，大臣衣乘不一，不与细究。

随着号声响起，旗帜一舞，赛事方启。公西韫率先策马而出，手持弓弩，一箭射发。箭羽迎风呼啸而过，正中靶心。众人于喝彩之时亦扬起缰绳，盘马弯弓。一时间，场上尘沙四起，砾石飞扬。

皇族女眷及朝臣内属们则坐于场外薄幔之下，因中宫不在，她们便以意、淑二妃为首，杯酒言欢。

“北海二位将军堪比西楚霸王盖世之才，淑妃娘娘也是将门英女。臣妾不才，斗胆敬娘娘一杯。”柳州藩王之妻平王妃举杯笑道。

淑妃并未回话，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端起酒盏，状作抿了一口。

“令将军为我朝立下大功，还未来京时，圣上的旨意便已送去了。如今班师回朝，定有厚赏。”穆亲王妃亦笑。

淑妃面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回道：“多谢王妃恭贺。穆亲王也是沙场英杰，当年献王叛乱，王爷可是救驾头功。说起来，”她又转向晟王妃：“当年晟王也是功不可没呢。”

晟王妃笑着谦言道：“哪里，娘娘过誉了。”

云夏给意贵妃斟了一杯丹柰（nài）酒，嘴里不满道：“这些女眷也真是些个趋炎附势的。见令家风头正盛，一个劲儿的都巴结淑妃去了。娘娘这里，好半天也没人问一句。”

意贵妃面色淡淡：“世间之人多数如此，又何必在意。只怕是被捧得越高，才会摔得越惨。”

她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而后又问：“子仲今日来了吗？”

云夏闻言笑道：“娘娘放心，公孙大人可是御前的指挥使。今日秋狝盛事，岂有不来之理。”她继而又放低了声音：“前些日子，公孙大人特去了西梁一遭，向大医求了药来。昨日派了人传话说，过几日便给娘娘送来。娘娘有了此药，不愁怀不上皇子。”

意贵妃轻叹一声：“难为他这样念着。不过你也要叮嘱他些，他现已是中朝子民，和西梁少些往来，免得引人猜疑。”

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给众位女眷请了安，后道：“大监让奴才来给娘娘夫人们禀明一声，皇上和诸位大人们已结束了射靶，如今往林子里去了。”

有一官夫人问：“射得头筹的是谁？”

小太监笑着回道：“回夫人，是皇上。皇上箭术了得，在场的大人们无有不喝彩的。”

闻此，妇人们自是也赞了一番。而后有人提到去校场上看看，众人多附了应，也陆续离了此处。

营帐内，婵落小心地端来了一碗温热正宜的药汤。

青沐从她手中接过，正要服侍皇后用下，皇后却摆了摆手，自己拿起了药勺。

待用完了药，她望向宋湘宁，有些无奈地笑笑：“你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在那里和她们一起玩玩，倒是跑来陪个病秧子。又是何苦。”

宋湘宁一笑：“娘娘平日里帮了嫔妾那么多，嫔妾眼下念着娘娘不也是应该的吗？况且嫔妾是素来不喜那太过喧闹的，娘娘这里清净，正合着嫔妾的意呢。”

正说话间，公西承从帐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宫女。

他一进来就扑到皇后怀里，撒娇道：“母后，承儿能出去玩玩吗？”

皇后犹豫了一刻，想到他此番出来也是不易，便道：“那就让你的宫女带着你去。母后想在帐内休息，就不带你去了。”

公西承小嘴一嘟：“承儿不想要她们跟着，她们只会管着承儿。”

宋湘宁见皇后为难，便笑着开口：“娘娘也别作难，既然殿下不想让她们陪着，不如由嫔妾带人陪殿下去玩，可好？”

皇后思量后道：“如此是好，只是过于麻烦你了。”

“娘娘客气了，能陪殿下玩耍，嫔妾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麻烦一说。”

公西承见此笑逐颜开，对着宋湘宁道：“多谢玥娘娘。”

附：

燕巢幕上：意为燕子把巢建在帷幕上，比喻处境十分危险。

螭：古代传说中没有角的龙。古代建筑或装饰品上常用它的形状做装饰。

旒：1.古代旗帜上的飘带。2.古代帝王礼帽前后下垂的玉串。文中取后意。

丹柰：古书上一种类似花红的果子，又称朱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