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尘走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有点掉漆的木椅子,坐了下来。
桌上的搪瓷缸子里,早上倒的水已经凉透了。
他也没换,端起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下一个。”
他冲着门口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里穿透力挺强。
门帘一掀,进来个捂着肚子的中年汉子,一脸的苦相。
周逸尘把手腕上的表往上撸了撸,伸手搭上了对方的脉搏。
一下,两下。
手指下的跳动,在他脑子里瞬间转化成了清晰的信号。
这就是急诊科的日子,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全是些鸡毛蒜皮又不得不治的病痛。
一个接一个。
感冒的、拉肚子的、切菜切了手的。
周逸尘看病快,但不显得敷衍。
他话不多,每一句都能问到点子上,开药也是尽量挑便宜管用的开。
不知不觉,窗户外面射进来的阳光,从桌角挪到了桌子中央。
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了十一点半。
走廊里的嘈杂声慢慢小了下去,那是到了饭点,人都往食堂跑了。
周逸尘送走了最后一个落枕的大爷,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这一上午,嘴皮子都快磨薄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眼前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那个淡蓝色面板,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他的目光略过那些已经满级的技能,落在了最下面那一栏上。
那里有一行小字,正在微微闪烁。
【吐纳诀 LV1(99\/100)】
这一上午坐诊,他也没闲着。
虽然是在看病,但他的呼吸始终保持着一种特有的韵律。
行走坐卧皆是修行,这话不是说着玩的。
就差这临门一脚了。
周逸尘看了看门口,门帘垂着,外面没人。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大西北挺立的白杨。
双手自然地搭在膝盖上,掌心向下。
眼皮微微合拢,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周围的感知。
吸气。
气流顺着鼻腔缓慢地吸入,不带一丝声响。
胸廓没有明显的起伏,那股气像是直接沉到了小腹。
膈肌下沉,腹部微微隆起。
这叫腹式呼吸,也是吐纳诀的基础。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拍子。
这口气憋了大概有十秒,然后开始往外吐。
呼气。
气流细得像是一根线,悠长而绵延。
随着这一呼一吸,周逸尘感觉小腹那儿腾起了一股热流。
不烫,温温的,有点像刚喝了一碗热乎的小米粥。
这股热流顺着脊柱往上爬,经过后背,绕过脖颈,最后直冲脑门。
原本坐了一上午有些僵硬的腰背,在这股热流的冲刷下,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脆响。
咔吧。
那是一种骨节舒展开来的声音。
紧接着,脑海里那种因为长时间用脑而产生的轻微昏沉感,瞬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就像是刚下过雨的天空,透亮。
周逸尘缓缓睁开眼睛。
明明还是那间略显陈旧的诊室,但他看东西的感觉不一样了。
空气中飘浮的几粒灰尘,桌角木头纹理的走向,甚至搪瓷缸子上那一块小小的掉瓷。
全都变得清晰无比。
这不是视力的提升,这是一种感知的升华。
他再次看向那个悬浮的面板。
上面的字迹已经变了。
【吐纳诀 LV2(0\/200)】
周逸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成了。
并没有什么霞光万丈,也没有什么脱胎换骨的剧痛。
就是这么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这就是天道酬勤。
只要你付出了,哪怕只是一次认真的呼吸,它都会给你回报。
他握了握拳头。
力量似乎并没有增加多少,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那种感觉,就像是给一台精密的机器,重新上了一遍最好的润滑油。
周逸尘站起身,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脚。
浑身上下通透舒坦,一点都觉不出累。
周逸尘慢慢收了势,那种通体舒泰的感觉渐渐沉淀下来。
虽然升到了二级,但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毕竟他的身体底子实在太好了。
八段锦早就练到了顶,那是从筋骨皮膜上下的功夫。
再加上五级的八极拳,身子骨早就打熬得跟铁块似的。
这吐纳诀跟练拳不一样。
它不练皮肉,练的是一口气。
刚才那股子热流,在他身体里转了一圈,最后归拢到了小腹。
这在道家说法里,叫小周天通了。
当然,周逸尘是学医的,他不信那些玄乎的成仙得道。
他更愿意把这理解成一种深层次的血液循环和神经调节。
只不过这感觉实在是太明显了。
就像有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热水,顺着那几条特定的路线,在身体里缓缓流淌。
所过之处,那些细微的疲劳、酸涩,全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甚至连呼吸之间,都能感觉到胸腹那种充盈的劲儿。
要不是还得相信科学,他真以为自己修出什么内力来了。
这种对身体完全掌控的感觉,确实让人着迷。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半旧的手表。
十二点过五分。
该吃饭了。
这年代,吃饭是头等大事,去晚了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周逸尘从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字的网兜。
里面装着两个铝饭盒,那是他和江小满的。
他拎着网兜,跟还在忙活的护士打了个招呼,溜达着出了急诊科。
穿过门诊大楼,后面就是医院的大食堂。
还没进门,一股子大锅菜特有的混杂味道就扑面而来。
那是白菜、土豆、萝卜炖在一起,再加上一点点荤油的香气。
食堂门口人不少,大多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也有穿着病号服的病人。
周逸尘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江小满。
没办法,太熟了。
他俩朝夕相处,真的是光看个背影都能认出来。
江小满正如小松树一样站在那儿,齐耳短发随着那股精气神一翘一翘的。
她似乎是有感应,周逸尘刚看过去,她就转过了头。
那张娃娃脸上立马绽开了一个笑。
不是那种含蓄的笑,是那种看见自家男人的、大大方方的笑。
“逸尘,这儿呢!”
她招了招手,声音清脆。
周逸尘紧走了两步,到了跟前。
“饿坏了吧?”
他顺手把网兜递了过去,动作自然得就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江小满接过饭盒,嘿嘿一笑。
“还行,今儿上午病人不算多,我在分诊台偷着磕了两把瓜子。”
两人并肩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