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诸神 第3章 刀对刀

昨夜，满天星辰，我曾做了一个梦。

——钟繇

小钟慌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啊！”狄鹰背起人，撒丫子狂奔，休看他一身赘肉，脚步却飞快，蹭蹭蹭就奔出三里地，激得黄沙仆仆。

二人原先一坐一躺，沙尘下一股轻轻耸动，继而沙尘炸天，一抹鬼魅黑影冲天而起，手中一柄弯刀，早已出鞘。

望着二人跑路方向，黑衣人摘下遮掩相貌的青铜面，又脱下一袭黑袍，变作个脸有刀疤的中年人，跟上狄鹰二人。

再说跑路二人组，狄鹰跑得气喘吁吁，小钟倒是难得清闲起来，念及一事，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伤我的到底是谁？”

狄鹰喘着粗气，“你跟谁有仇心里没点数？”

小钟道：“我的仇家多了去，哪里清楚这到底是哪一号人物？”

狄鹰啧啧称奇，“那你真是耗子过街人人喊打的境地，活到这份上，实属不易。”

小钟翻个白眼，追问道：“你对沙漠极为熟悉，哪怕没法子洞悉此人根脚来历，想必也能感受到他的气机流转与惯使的兵器，怎么样，狄名捕，与兄弟透个底，大恩不言谢。”

狄鹰故意加重喘息声，一头大汗淋漓，抽空回头瞥一眼趴着说话不腰疼的武林盟主，不说话。

小钟懂了。

“好兄弟，请你把后背放心交给我，那个恨天杀的若是追上来，保管我先上，你是因为救我才深陷此等境地，没理由拉你陪我一起遭罪的。”

狄鹰笑眯眯。

“好说好说”。

漫漫黄沙，骄阳烈日，两个男人疾步奔行在烫脚的沙土上，可算是把狄鹰这一辈子的路都给提前跑完了。

前方沙丘，缓缓现出一伙驼队，骆驼数量不少，个个体态雄健，又有一队扛刀的大汉左右护卫着，几名老态富商被簇拥着蹒跚前行。

整一支驼队所载货物颇多，此番出了瀚海去往西方大教堂，大抵银票少不了。

或许聪明人总是心有灵犀，小钟只是指向那伙商队，狄鹰就已明白他的心意，飞速奔近队伍，直承来意，要妆扮成商队成员瞒天过海，好躲避那神秘杀手的追捕。

过路商队都求个安稳，谁肯主动揽事，自然拒绝了这提议，小钟低头，视线正与狄鹰交汇，狄鹰轻轻点头，“要追上来了。”

小钟不无忧虑，眼珠一转，咬牙道：“诸位同好，实不相瞒，我乃主意城丹丁，诸位走南闯北，想必一定听说过我。”

西方天主大教堂，统辖南北一百八十六国，尊奉天主，东方王朝，亦疆域辽阔，大国小国零星散布，慑于王朝统一的军事力量，个个臣服，两个庞大帝国的交界处，是风沙八万里的西疆瀚海。

诸多商贾来往于王朝与大教堂，穿越茫茫沙海，自玉门关出王朝，西行三百里，设立第一处飞云站，据传出自极为神秘的公输一脉，打造的飞云站可助人飞速跨越百里千里万里之遥，实现天下间商贸的互通有无。

狄鹰知晓，向前三百里，便有一处飞云站，只要抵达，便可实现瞬间远遁，救小钟于生死一线。

小钟提及的主意城，是大教堂面朝瀚海的第一城，城池庞大，极为繁华，丹丁乃城中首富，是在大教堂东方与王朝西方皆出了名的大人物。

几位年老商人瞪着眼睛打量这面色惨白的男人，实在难以置信他会是闻名遐迩的主意城丹丁。一只老狐狸伸手道：“要咱们相信你是丹丁大富豪，就得拿出凭证来，你且给咱们看看你有何证据证明自己是那位首富？”

小钟果然就在怀里摸索，渐渐地，面色难看起来，颤声道：“糟糕！我的独家资邮袋不见了！”

老者忍不住笑了起来，“资邮袋可是装着货契银票，咱们出门在外，都是命根子一样宝贝着，你给丢了，着实有些不可令人信服。”

狄鹰腾出手来，从自己怀中摸出个鼓鼓囊囊的小布袋子，问小钟：“你所说的资邮袋，可是这个钱包子？”

小钟眼睛一亮，几名过路商贾也一愣，狄鹰将资邮袋递给几人，对小钟解释道：“你受了伤，咱们动身赶路前，这袋子就掉在了地上，我便替你保管着。你不要担心，如果里面当真是银票货契，那么请相信狄某，它们现在一定都安安稳稳地还在这个袋子里。”

小钟神色难以置信，心中也万般感激这位名捕高徒的办事风格，夸赞一句滴水不漏也不为过。

这一手果然就服了众，尽管对于主意城丹丁的身份尚存疑，但小钟也作了表示，不但自告奋勇取出数千两银票作为活命之资，还承诺商队进入主意城，一定要以最高价收购这批来自东方王朝的绫罗绸缎，不管真假，几名商贾倒实打实地开心。

于是狄鹰二人躲藏进了一口大箱子中，商队赠予一只水壶，小钟本就伤重，一口水在这沙漠中便足黄金万两。

再行不过半个时辰，驼队缓缓停下，几名扛刀大汉护在队伍前方，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因为有人拦住了去路。

这是一位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他尽管脸上有刀疤，远远看去，谁都要忽略他这微不足道的瑕疵，因为他站立得实在过于笔直，好像一棵白杨树，在荒漠中饱经风霜，却仍旧不改风骨。

一名大汉朗声道：“你要劫财？”

刀客冷笑道：“我要劫财，你就给我么？”

大汉双臂举刀，这刀精钢铸造，重逾三十斤，宽一尺，早年王朝立国之战，便有一支大刀旅所向披靡，三千轻骑赶奔清河湖，刀刀取敌首级，奠定了那一场三十六国乱战的结局。

作为大刀旅的传人，这队商贾的扛刀壮汉们都保持着祖辈的传统，输人不输阵，打不打得过，也得打过了再说。

大汉道：“都是凭本事混饭吃，咱们都用刀，你劫财，来试试！”

刀客拔刀出鞘，是一柄细长又略微弯曲的狭刀，与壮汉们的大刀相比，好像小媳妇。

驼队共八名大汉护卫，多年走镖生涯，相互间配合无间，成包围之势困住刀客，不着急出手，显然在等一个绝佳时机。

再看刀客，岿然不动，仿佛也在等一个时机。

双方僵持，荒漠的日头可不与谁客气，烤得个个大汗淋漓，几名年老商贾吃不住这苦，嚷嚷起来，问到底还打不打了。

一名大汉刚要开口，神秘刀客觑准时机，先他一步，提刀猛冲，这大汉骇了一跳，慌忙撤步，其余大汉以作策应，纷纷扑上前来。

刀客挽个漂亮刀花，脚下一顿，脚尖挑起一篷黄沙，激射那汉子，刀却已然调转方向，目标正是身后扑来的另个汉子。

汉子亦是身经百战的行家，不闪不避，抡起大刀就劈，刀客身如灵蛇，几乎已算是贴地飞行了，先那汉子一步挥刀，剌中小腹，带起一串血线。

汉子立即泄了气，扑通跪地，捂着胸腹痛苦不已。

这等诡异出手，非但无法震慑一众刀口舔血的汉子，反倒激起了一股血性，嗷嗷叫着扑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砍了再说。

刀客再度挽个刀花，刀尖仿佛有灵，在自行寻找对手，果然，弯刀转个圈，觑准了另一位步伐稳健的汉子，直直地刺了过去。

汉子厉喝，手中刀大开大阖，立劈而下，这刀本就长于刀客的狭刀，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务必要在狭刀未近身之际就劈中神秘刀客，叫他饮恨当场。

这一刀灌注了汉子十二分的心血，一击不成，或许就要重蹈覆辙，被人一刀划破肚皮，像先前倒地的袍泽一般，捂着肚子再也爬不起来了。

就像一场豪赌，要么倾家荡产，要么发家致富。

他就是在赌，而且出乎意料地，居然赌赢了。

就见那位出手狠辣又不失高手风范的刀客一下子就倒地了，口中还在嚷嚷着“哎呀我死了死了！”

几人呆愣愣不敢动，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豪赌的汉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刀，好似一下子想通了关节，欣喜若狂起来：“我的刀法竟到了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我还没用力，他就已经倒下了！”

刀客竟然也十分配合他，气若游丝道：“果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宗师高手，刀罡浑若天成，刀气在我体内横冲直撞，简直要撕裂了我的心肺！”

这下子，诸人皆后知后觉，明白了自己人中竟出了一位高手，指着那刀客道：“这贼子也是失心疯的，一刀结果了他！”

那莫名成了高手的汉子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起来，“不要杀他，咱们都是走南闯北的好汉，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已经令他长了教训，就放他离去，想必这小子再也不会想要学人打家劫舍了。”

倒地的刀客附和道：“对对对，再也不敢了！”

“还不快滚！”

刀客如获敕令，爬起来就跑，又被叫住，“慢着！”

悻悻地扭过头，听那汉子道：“我这位被你划破肚皮的兄弟受了重伤，总不能被你白白伤了一个人，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不会反对吧？”

刀客面有难色，不过也是个狠人，咬咬牙，拔刀照着自己肚皮也剌上一刀，鲜血直流。

疼得他满脸扭曲。

这下子众位好汉才满意起来，“滚滚滚，别叫大爷们在这荒漠中再见到你！”

刀客脸色惨白，捂着肚子踉跄远去。

箱子中，狄鹰疑惑道：“这个刀客，是不是那个重伤你的人？一个这样的人，也能重伤你？”

小钟摇头道：“一个可以挥刀自伤的人，本就不简单，如果让我自己剌破肚皮，只怕我连握刀的手都要颤抖。”

“有道理，那么他所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小钟眼色晦暗，不过被掩饰得很好，反问道：“狄兄弟是名捕高徒，这其中的关键点一定比我看得透彻。”

狄鹰摸摸肚皮，沉吟道：“是得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