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春朝 第七十九章 不死也得疯

里屋。

香妾侍行礼，一一问安。

赵老夫人见她面生，“你是？”

庆姑姑小声提醒：“这是三夫人的陪嫁侍婢，因姿容姣好被三主君收为妾侍，先前落了水，多年不出来走动了。”

苏庆来嫌弃道：“你怎么出来了？”

香妾侍抬头，柔声道：“主君身子不适，夫人又有孕在身不便照顾，奴心系主君，辗转难眠，便想着前来伺候，以解相思之苦。”

赵老夫人看见她的容貌，又听她这番言论，不由皱眉，心想哪来这么一个小狐媚子。

自打香妾侍抬头，苏庆来就被迷得目不转睛，先前觉得这婢子性情木讷索然无味，没想到这几年不见，竟然越发动人，尤其是那眉眼，竟和那女人……

登时便道：“母亲，不如就让她在旁伺候吧。”

赵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你忘了苏先生是怎么嘱咐的？”

苏庆来推开来喂药的侍从，侍从手一抖，一碗药大半都泼了出来。

侍从忙跪下磕头，“主君恕罪，主君恕罪，奴不是有意的。”

苏庆来抓起掉在被子上的瓷匙就往侍从头上扔，大骂：“没用的东西，笨手笨脚的，还不给我出去挨板子！”

“我来吧。”

香妾侍接过那半碗药，跪在榻旁，温柔似水，“主君，奴来喂你。”

苏庆来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孙妾侍在一旁，捂唇笑道：“还是香妾侍贴心，说来，香妾侍是夫人的陪嫁，她前来侍奉，保不准还是夫人的意思呢。”

赵老夫人若有所思，又瞧自己儿子这副像是没见过女人似的样子，无奈道：“好好照顾主君，否则，仔细你的皮。”

香妾侍乖顺道：“是。”

随着赵老夫人起身，众人皆跟着离开。

刚出灼华苑，苏靥便被人叫住了。

不过转身的功夫，孙妾侍已至眼前，俏儿抱着苏怀明在后面紧紧跟着。

孙妾侍得了掌家权，满面春风遮不住，见她便行礼，“六娘子安好。”

苏靥笑着回礼，“应是我祝贺孙妾侍得三房掌家权才是。”

说起这件事，孙妾侍笑得花枝乱颤，“都是六娘子帮衬的，不然我一介小小妾侍，如何能得这样的殊荣。”

“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还是香妾侍有才能……”

苏靥的视线一侧，看向了孙妾侍的身后，苏怀才上了马车，往坊门方向而去，家中父母抱恙，依旧挡不住他出去寻欢作乐。

她讥讽勾唇，“若是滩烂泥，再怎么也扶不上墙。”

孙妾侍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一看，不悦道：“自己父亲都这般了，还是不着家。”

侧眸间，正好瞧见自己的爱子，孙妾侍连忙道：“明儿，还不快来给六姐姐行礼问安。”

苏怀明被俏儿放下，蹬着一双鹿皮小靴，哒哒哒跑到苏靥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个叉手礼。

苏靥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蛋，随口一问：“五郎今年多大了？”

苏怀明笑嘻嘻道：“我今年四岁啦！”

“到了学前启蒙的年纪了，可有寻好教导规矩礼仪和识字的先生？”

孙妾侍不自然地摸了摸腕上的银镯，“还没有，夫人觉得五郎是庶子，没必要这早便启蒙，劳神伤财的，也学不着什么。”

“三叔父也是这般想？”

孙妾侍叹了口气，点点头。

苏靥看着她，倏地笑了声，“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古人诚不我欺也。”

孙妾侍蹲下身，抱住自己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这样的痛苦，她是万万不能再承受一次。

她慈爱地摸了摸苏怀明的脸，柔声道：“我这一生，只盼着主君和明儿身体康健，别的，再无所求。”

一声嗤笑响起。

孙妾侍僵硬地抬头。

苏靥依旧是那副温柔面，笑意融融的模样，“可惜了，在苏家，不为刀俎便为鱼肉，个中凶险，孙妾侍不是已经亲身体会过了吗，我不过是与你话家常，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今日这一出，真是好生无趣。”

说罢，将一荷包的蜜煎都送给了苏怀明，漠然离开。

孙妾侍依旧保持着刚刚的那个姿势，只觉得有股凉意从自己的脊梁骨往天灵盖钻，将苏怀明抱得越发紧了些。

俏儿也道：“这六娘子的性子好奇怪，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孙妾侍对苏靥幼年的遭遇有所耳闻，抛弃，厌恶，血腥，辱骂……

其中，似乎也有她的夫君。

“整个幼年若都在那样的环境下活着，不死也得疯。”

只是孙妾侍没想到，苏靥会当面，直接撕破她的伪装。

俏儿不解：“这六娘子柔柔弱弱的，看着也不疯啊……”

“心里疯，比看起来疯，还要可怖。”

孙妾侍叮嘱，“日后看见六娘子，仔细说话，万不要惹恼了她。”

说完，对着苏怀明也道：“明儿，你也要记得，知道吗？”

苏怀明抱着荷包，笑眯眯道：“六姐姐对我可好啦！”

孙妾侍摸了摸他的头，“这世上，唯有父母才是真正对你好之人，知道吗？”

苏怀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未至主宅门口，便有辆马车缓缓停下，毛掌柜下车便行礼：“六娘子。”

苏靥颔首，“毛掌柜这是？”

毛掌柜笑道：“待春堂附近的那间铺子荒废已久，里面陈设简陋，若要开业必经修缮，某认识一位经验丰富的都料匠，若是娘子不嫌弃，可让他帮着斟酌一二。”

苏靥眉眼含笑，“那可真是太好了，只是我今日有课，不便前往，不如让我的侍婢同去，毛掌柜和都料匠有何见解，都可同她说。”

毛掌柜一听，偷偷看了眼站在她身旁的春晓，下意识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膀。

她将毛掌柜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笑道：“春眠，你同毛掌柜去吧。”

春眠应下：“是。”

毛掌柜松了一口气。

见苏靥等人入了主宅，春眠才道：“有劳毛掌柜了。”

“诶，好。”

毛掌柜转身上了马车。

春眠也上了苏家的马车，刚坐好，帘幕便被自外掀开。

春眠抬头，笑意僵在脸上，“琉……琉璃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