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春朝 第九十四章 小猫钓鱼（2）

翌日，晴空万里。

裴家朝明苑，是太夫人萧氏的住处。

大房和三房夫人携屋中子女依次入中堂，穆兰芝本想跟着进去，却被一位守在门外的侍婢拦住，“这个点儿主子们都在屋里请安说话，穆妾侍来这儿做什么？”

“我今日得主君应允，带着家中外甥女来给太夫人请安，劳……”

未等人说完话，侍婢横着手臂，步步上前，穆兰芝被逼退到台阶之下，可侍婢还是往前走，寸步不让。

今日是带着亲戚来认人请安的，没想到都搬出主君了，朝明苑的侍婢还是如此的油盐不进，穆兰芝觉得被下了面子，面色发烫。

直到身后撞上人，这才停下。

苏靥挽着她的手臂，扶住了她，对着那侍婢笑道：“这位姐姐是三夫人身边的人吧？”

那侍婢从上到下将苏靥打量了一番，“我才被分到碧霄苑，你个妾侍亲戚，如何得知我是三夫人身边的人？”

“姐姐的气度同那些普通的粗使侍婢大不相同，衣着又和三夫人身边的鲍妈妈有几分相似，想来定是碧霄苑的人了。”

那侍婢撩了撩额前的碎发，颇为得意道：“算你有些眼力，我叫飘絮，正是三夫人身边的侍婢。”

她那水泠泠的瞳仁一转，笑眯眯道：“那姐姐，我和姨母还要等多久呀？”

飘絮见她的衣着和首饰虽低调却皆是上品，想来家世定是不错，可身上却没有半分大家女郎的傲慢，长得漂亮不说，待人也和和气气的，尤其还是站在这蛇蝎心肠的穆妾侍身边。

可惜了……

飘絮看了眼日头，“等三夫人传唤吧。”

说完，挥袖站在门口守着。

苏靥抿了下唇瓣，看了眼面色有些局促的穆兰芝，贴心道：“姨母别着急，既然这位姐姐都如此说了，我们便等等吧。”

穆兰芝拍了拍她的手，扯着嘴角笑了笑。

渐渐，骄阳正好。

不知等了多久，穆兰芝捶了捶酸痛的腿，彻底站不住了，坐在了长廊美人靠上，听着屋中的欢笑声，心中的怨气如雨后春笋般滋生。

苏靥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偌大的院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希望春晓步子快些，将东西带过来她好有个说辞继续问问什么时候能进去。

此时，有小侍婢匆匆跑了进来，“无关人等快些退避，小郡公来了！”

话音刚落，偌大的院落里只剩下几位年长的婆子，一个个年轻些的小侍婢都瞧不见了。

飘絮见苏靥依旧站在原地，催道：“快站到穆妾侍那边去，若是冲撞了小郡公，有你的好果子吃！”

苏靥踉跄着走到了长廊里，摸了摸酸软的膝盖，指着刚刚还站了人的地方，“霜叶姐姐，为什么小郡公来了，她们还有她们，她们都走了啊？”

霜叶小声道：“小郡公不仅身份高贵，而且俊美无俦，以前有小蹄子为了飞上枝头，竟给小郡公的茶里下虎狼药，小郡公还喝了，幸好被路过的大夫人发现了。”

苏靥好奇道：“那后来呢？”

“这件事被太夫人知道后，将那侍婢在垂花门前给……可吓人了一地的血，太夫人还下了明令，若是有人胆敢对小郡公再生什么歪心思，下场比她还要惨，后来我们再看见小郡公，都只敢远远行礼，不敢上前。”

“原来是这样呀……”

苏靥低头摸了摸鼻尖，眸中闪过暗光，裴樾比狐狸精还精，怎么可能尝不出茶有问题，大夫人又怎能这般巧的“恰好”路过，救了他？

她又问：“那侍婢能接触到小郡公，想必也是个有脸面的，没想到能有这种心思。”

霜叶顺嘴道：“最后查出来，好似是三房里的一个家生子，老子娘是——”

“住口。”

穆兰芝皱眉打断霜叶的话，“六娘年纪小，你同她说这些做什么，若是被太夫人院里的人听见，谁也保不了你。”

话音刚落，春晓快步走了进来，满脸的慌张。

苏靥看着她两手空空，“提食盒呢？”

春晓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侍婢高声道：“小郡公到……”

苏靥被霜叶拉着行礼，穆兰芝也低下头示意。

只觉一阵暗香袭来，她微微抬眸，余光只瞟到少年郎的墨蓝色衣袂和……

一个提食盒？！

她瞳孔放大了一瞬，侧眸看向了春晓，无声地对着口形，“怎么回事？”

春晓急得不行，忍到了裴樾进屋才趴在苏靥耳边将过程说了一遍。

“娘子，咱们可怎么办啊！”

苏靥将碎发挽到耳后，压不下上扬的唇角，“等着吧，咱们马上就能进去了。”

彼时，正屋内。

萧太夫人高坐上首，单手支颐正在假寐，手指轻描着嵌碧色翡翠抹额上的云纹，淡淡道：“若是无事，便散了吧。”

廖姑姑俯身，将在院里听见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萧太夫人嗤笑了一声，“倒是个聪明的。”

“说是奉了三主君的命来请安，太夫人可要见穆妾侍？”

“不见。”

“是。”

廖姑姑刚要出去传话，侍婢迎面而来，“太夫人，小郡公来请安了。”

“快叫他进来。”

廖姑姑忙回上首。

裴樾身长玉立，抬袖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侄儿给大伯母，三叔母请安。”

君子如玉，清风朗月。

未等大房三房的夫人开口，萧太夫人便招手将人唤到身边，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讲这些虚礼。”

下首，三夫人柳氏扯着唇角笑了笑，“是呢，母亲重礼，但更重咱们二郎，日日请安，怎么还是这般生分。”

柳氏说这话时音调拉得老长，眼神中遮不住的轻蔑与讥讽，侍婢们听到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皆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夫人孟氏抿了口茶，“日日请安，三弟妇的话不也还是这么多。”

萧太夫人眼皮一掀，瞪了过去，“都闭嘴。”

廖姑姑忙打圆场，眼神瞟到了案上的提食盒，“小郡公这是还没用早膳？”

萧太夫人一听，皱眉道：“又没叫你每日过来耳提面命，怎不用膳便跑出来了？”

裴樾垂着瑞凤眸，叫人瞧不清神色，温声道：“孙儿已经用过早膳了，这提食盒是偶然路过大厨房所得，听闻要送往朝明苑，便顺路带来了。”

三夫人向来不满母亲偏心，逮到个机会便不忘奚落裴樾两句，“这府里用早膳都是有时辰的，二郎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廖姑姑接过提食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了两盘蜜饵，面色迟疑了几分，“这……不像是咱们府里的手艺。”

虽说裴家分三房，可大夫人不爱管事，一心抚养屋中的过继子，二房无主母，这执掌中馈的权力便落到了三房夫人柳氏手中。

柳氏只扫了一眼，便哼了一声，“这手艺糙得很，咱们府里的厨子都是名家出身，可做不出这东西来。”

孟氏看着那糕点觉得眼熟，微微一笑，“弟妇没认出来吗？”

柳氏皱眉，“伯嫂这是什么意思？”

“这糕点今日我也收到了一份，是三弟妇屋中穆妾侍的外甥女所赠。”

柳氏身后的鲍妈妈也道：“夫人，那位六娘子往咱们院也送了一份。”

只是夫人嫌弃，让她给扔了。

裴樾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皮笑肉不笑，“这蜜饵，大伯母和三叔母都收到了？”

提起穆妾侍，柳氏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孟氏则点了点头，端庄笑道：“样子虽不及府中厨子做得精美，但胜在味道不错，到手时还是温热的，想来是小娘子一早便起来做的，也是有心了。”

裴樾摩挲着茶盏边缘的手指一顿，指节缕缕泛白。

所有人都有，偏他没有？

萧太夫人转头看向了廖姑姑，“这穆兰芝何时有过亲戚了，怎从未听说过？”

廖姑姑将苏靥的身份讲了一遍。

萧太夫人面上露出几分恍然，“原是庐陵苏家之女，她家有位大郎，虽是商贾之子却才华横溢，今年还中了进士，正在长安任职，放榜那几日，老三没少在我耳边念道。”

裴樾捏了块蜜饵放到祖母手边，温声道：“如此说来，她兄长和我还是好友。”

廖姑姑适时道：“苏六娘子正在外面候着。”

萧太夫人瞟了眼自己这外孙，接过蜜饵，“既如此，便唤她进来吧。”

廖姑姑快步至屋外，朗声道：“苏六娘子何在？”

苏靥双手端在小腹前，往前走了几步，“小女在。”

廖姑姑笑道：“随我进来吧。”

“是。”

苏靥揪着穆兰芝的袖子，低声道：“姨母，听闻裴家太夫人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我有些怕。”

穆兰芝拍了拍她的手，“等会儿进去跟在我身边，不要乱看，不要随便说话。”

“是。”

她低声应着，跟在穆兰芝身后。

临进门前，廖姑姑转身本欲叮嘱两句，哪知却瞧见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穆兰芝，皱眉道：“穆妾侍这是做什么？”

穆兰芝扬起一抹自认绝美的笑容，“不是太夫人让妾和外甥女去请安吗？”

廖姑姑瞟了她一眼，“太夫人叫的是苏六娘子。”

“妾……妾可是奉三主君之命来为太夫人请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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