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春朝 第八十九章 御赐之物

晚枫阁。

苏靥将自己带来的首饰匣子依次摆开，撑着手肘，捧着满面愁容，“母亲给我准备的首饰，多是黄金打造，还是成套成套的打，戴到头上重得不得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商贾之家的娘子似的。”

穆兰芝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眼案上打开的匣子，金银珠宝闪闪发光，尤其是那些簪子钗子珠花，每一支都瞧着沉甸甸的。

她笑着倒了盏茶，推到自己对面，“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些首饰，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攒不够银子买一支，偏的你还不知足。”

苏靥低下头，手指缠着帕子，闷声道：“可是我不喜欢呀……”

穆兰芝瞧她的眼神满是轻蔑，依旧笑着劝解：“不过说起来，你们家那位嫡母待你当真是不错的，明明膝下儿女双全，苏家也不缺子嗣，对你这个小庶女却依旧这般上心，衣食住行毫不吝啬，定也是位极其温柔良善之人吧？”

“温柔？”

苏靥闻言突然坐直身子，双手拍案，啪的一声将屋里的人都吓得一怔。

就在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时，她双眸通红，大声道：“你们懂什么？她根本不是真心待我好！”

穆兰芝被突如其来的大声震得偏过头去，眸中闪过嫌恶，心想真是好没规矩。

霜叶指着摆满长案的那些首饰匣子，“六娘子，都这样了……还不是真心待你好？”

春晓捂着脸哭，“霜叶姐姐，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家娘子的真实处境……”

这是何意？

穆兰芝不留痕迹地皱了下眉，她已经派人调查过苏靥此时在苏家的地位，不仅受大房母子专宠，而且老夫人待她也不错，甚至将二房在长安最赚钱的铺子夺权予她掌管，还为她严惩了三房怀孕的新妇。

难道，消息有误？

穆兰芝试探道：“你看看你，如今衣食住行，哪样不是顶好的，手上也有铺子，不必手心朝上指着家里每月的那点银子过活，怎么还不知足呢？”

苏靥吸了吸鼻子，“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呀，我想要的，是一位温柔能无限包容我的母亲，而她，平日里看着便端庄严肃，对我更是严厉，犯一点点错就要挨罚，习八雅时，我的手臂都要被戒尺给打烂了。”

说着，她垂下眸子，看着被自己揉成一团的帕子叹道：“许是因为我和她久不在身边的嫡长女年纪相仿，相貌又有几分相似，这才将我养在身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满足她心里未曾养育过女儿的那份遗憾罢了，根本不是因为真的疼爱我……”

穆兰芝初来长安时，曾和姐姐通过信，似乎听她提起过，这苏家大夫人膝下是有位嫡女的。

“六娘你刚刚说，她未曾养育过女儿？”

她点头，“是呀，她膝下有位嫡女，可我从小就没见过她，先前好奇地问过母亲，不告诉我也就罢了，谁承想她还打了我一巴掌，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穆兰芝了然，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外人只瞧你过得光鲜亮丽，谁会关心你的感受，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不是她亲生的女儿，没有血缘关系，否则，定会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爱，而不是非打即骂，你看哪位富家娘子不是整日享乐，学哪门子的八雅？”

苏靥的眸中迅速涌上泪水，起身走到了穆兰芝身边，挽住她的手臂，靠在她的肩头，闷声道：“都说血浓于水，果然不假，自从母亲走后，这世上我只有姨母一个亲人了……”

穆兰芝低头瞥了她一眼，感受到肩膀的濡湿时皱了皱眉，“好了好了，快喝口热茶吧。”

苏靥这才坐正，抹了抹眼角的泪，“姨母，三房叔母不满祖母给我田庄铺子，几次三番要抢夺，祖母和母亲又不在家，我势单力薄，可能要多叨扰姨母几日了。”

春晓及时道：“娘子平日里不爱戴首饰，这些都是娘子为穆姨母准备的，穆姨母看看可还喜欢？”

“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穆兰芝面上闪过惊喜，“这怎么能行呢？”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手早已迫不及待摸上了那些首饰。

苏靥小小的脸上满是诚恳，“姨母喜欢什么，随便挑。”

穆兰芝的手在那些珠钗璎珞上一一抚过，瞧见贵重的，便拿起来仔细端详，将匣子都翻过一遍后，面上的喜色却越发的寡淡。

苏靥紧张道：“怎么了，姨母是没有喜欢的吗？”

穆兰芝依依不舍地放下那支坠手的大金簪，眉间满是哀愁，“我如今身为妾侍，哪里能用这么好的东西，怕是被人瞧见，又要惹一番口舌是非出来。”

“啊？”

她不情愿道：“裴家的规矩竟这般严，可我来都来了，总不能白住姨母的，姨母若是不选一件，我心难安啊姨母！”

说着，她便揪着穆兰芝的袖子开始晃。

“好好好……”

穆兰芝被她晃得头晕，目光定在角落里的那条沉香珍珠手串，珍珠硕大光晕生辉，沉香淡雅沁人心脾，在一堆金玉里看着不打眼，实则比不少首饰都贵重。

“那便这个吧。”

苏靥连忙将那手串戴到穆兰芝手上，“姨母答应收下，可就不能反悔哦！”

说完，她便蹦蹦跳跳往厢房而去，那是为她准备的房间。

珍珠收拾好箱笼首饰，带人搬去厢房。

人一走，霜叶便忍不住道：“妾侍，案上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你怎么就选了一串不值钱的东西？”

“你没瞧见那些贵重的首饰上都刻着‘御赐’二字吗，既不能变卖，戴出去又张扬容易被柳氏那个妒妇发现，这不是上赶着给她机会去三主君那里编排我吗，这手串虽瞧着普通，但却比里面那些非御赐的小玩意儿都要贵重，而且主君偏好沉香，说不定，这手串还能帮我复宠。”

霜叶哼了声，“还是妾侍聪慧，这六娘子也是，送东西前也不瞧瞧，竟连御赐之物都敢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