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源录 第三十八章 坊市援手

晨曦微露，驱散了莫云城最后一缕夜色。林陌自万宝商会雅菲小姐那处辞行后，并未直接回林家小院，而是径直去了家族坊市。昨日修炼偶有所得，体内气海源气愈发凝实，境界稳固在炼气境五层，气息内敛，眸光开阖间，隐有精芒流转，较之先前更多了几分沉静与深邃。

今日轮到他值守家族坊市。与看守坊市大门、精神略显懈怠的护卫点头示意后，林陌轻车熟路地来到坊市内部的管理处，向坐镇此处的林无法长老报到。

“林老。”林陌恭敬行礼。

林无法正捧着一卷古籍查阅，闻声抬眼，见到是林陌，昏黄的老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他放下书卷，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是陌小子啊，气息又凝练了不少，看来没偷懒。（林陌将气息压制在九段）今日安排你去丹药区值守，那边琐事多，需耐心些。”说着，递过一枚代表值守弟子身份的木质令牌。

“弟子明白。”林陌双手接过令牌，入手微沉，上面刻着一个“丹”字。他并未多言，转身便朝着坊市深处那片弥漫着淡淡药香的区域走去。

林家丹药摊位位于坊市较为中心的地带，由几个相连的铺面组成，柜台上陈列着各式玉瓶、木匣，里面盛放着林家药堂炼制的各类丹药，从最基础的“回气散”、“止血膏”，到稍好些的“凝源丹”、“淬体液”，种类还算齐全，是坊市内不少佣兵和低阶修者的常顾之地。

林陌与上一班值守的族兄简单交接后，便在一张略显陈旧的木桌后坐了下来。他并未像寻常摊贩那般吆喝，只是静静地将令牌放在桌角，目光平静地扫过熙攘的人群，神识却已悄然散开，如同无形的蛛网，捕捉着周遭的气息流动与细微声响。这是他修炼《大千星玄诀》和大玄煌眸后养成的习惯，既能锻炼精神力，也能提前感知潜在的危险或异常。

上午的时光在平淡中流逝，陆续有客人前来，或购买疗伤药，或补充修炼资源。林陌应对得体，报价、取药、收钱，动作有条不紊，神情始终淡然。偶尔有讨价还价的，他也只是略作解释，并不纠缠，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反倒让一些老主顾啧啧称奇。

日头渐高，坊市内的喧嚣更盛。就在林陌以为今日便会如此平静度过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丹药区相对宁静的氛围。

只见一个身穿粗布佣兵服、满身血污与尘土的大汉，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眼眶深陷，眼神中充满了血丝与一种近乎绝望的焦急。他一把推开前面排队的人，扑到林陌的柜台前，双手死死抓住柜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嘶哑地吼道：“掌柜的！有没有…有没有能吊住一口气的药？最好的！多少钱都行！”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顿时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林陌眉头微蹙，并未因对方的失礼而动怒，而是冷静地打量着来人。大汉身上有多处伤痕，虽已简单包扎，但仍有血迹渗出，气息紊乱急促，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且心神消耗极大。

“吊命的药？”林陌声音平稳，带着一丝询问，“何种伤势？伤者目前状况如何？”他需要更具体的信息，莫云城这种地方，能称之为“吊命”的丹药，品阶至少也需达到三品以上，价值连城，且极其罕见，林家坊市平日根本不会储备。

那佣兵见林陌没有立刻回答有或没有，反而追问细节，眼中的急切更甚，几乎带着哭腔：“很重！非常重！胸前老大一条口子，内脏都…都看见了！气息弱的都快没了！求求你，掌柜的，只要能让团长再多撑一会儿，撑到我们能找到更高明的药师就行！多少钱我们都给！砸锅卖铁也给！”他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无助与哀求。

林陌心中了然，果然是重伤濒死之症。他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遗憾：“这位大哥，非是我不愿相助。能吊住濒死之命的丹药，皆为三四品甚至更高品级，蕴含磅礴生机，炼制极其困难。莫说我这小小摊位，便是整个莫云城的店铺，恐怕也难寻一枚。此等丹药，往往只存在于大型拍卖会或那些宗门大族之手。”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那佣兵眼中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般的绝望。他抓着柜台的手无力地滑落，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竟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双手抱头，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声，混合着自责与悲痛：“没了…真的没了…团长…我对不起你啊！我真该死！要不是我实力不济，怎会让团长为了掩护我们受这么重的伤！我是暴熊佣兵团的罪人！罪人啊！”

“暴熊佣兵团？”林陌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动。紫云山脉中，那个豪爽仗义、面对一阶中期冰甲刺蜥仍奋力保护队员的团长石峰的身影，瞬间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对那个汉子的印象颇佳。

林陌绕过柜台，蹲下身，拍了拍那佣兵剧烈颤抖的肩膀，声音放缓了些：“你是暴熊佣兵团的人？你们团长…是石峰团长？”

那佣兵猛地抬起头，泪水和污血混在一起，脸上满是惊愕：“你…你认识我们团长？”

“有过一面之缘。”林陌点头，继续问道，“石峰团长是如何受的伤？将经过详细告诉我，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佣兵连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语速极快却又带着哽咽地叙述起来：“是我们贪心了！前几日我们在城外黑风涧围杀了一头二阶初期的风狼，费了老大劲才干掉它。没想到在它的老窝里发现了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崽！团长说，这幼崽培养起来，将来最差也是二阶魔兽，能极大提升我们佣兵团的实力…”

他喘了口气，脸上浮现悔恨之色：“可就在我们带着幼崽返回的路上，被血狼帮那群杂碎盯上了！他们早就觊觎我们这次的收获…团长不肯交出幼崽，双方就动了手。本来我们还能支撑，可…可血狼帮那个炼气境后期的副帮主突然出手了！团长为了护住我们和幼崽，硬接了他一招，胸口被那家伙的狼牙爪撕开了…我们拼死才把团长抢出来，可…可幼崽还是被他们抢走了！团长他…他现在就剩最后一口气了…”说到最后，他又忍不住捶打地面，悲痛欲绝。

林陌听完，眼神微冷。血狼帮，莫云城中名声颇差的佣兵势力，行事霸道，看来石峰的为人确实够义气，宁可自己重伤也不愿放弃团员的希望和佣兵团的未来。

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断。石峰此人，值得一救。而且，他对血狼帮这种行径也颇为不齿。

“带我去看看。”林陌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那佣兵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您…您有办法？可是…”

“我略通医术。”林陌淡淡道，“能否救回，需亲眼见过伤势才能断定。总好过在此绝望等死。”

佣兵看着林陌年轻却异常沉稳的面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透出的自信，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信任。反正已是绝境，死马当活马医吧！他猛地爬起来，连连鞠躬：“多谢！多谢阁下！请随我来！营地离这不远！”

林陌对旁边摊位一个相熟的林家子弟交代了几句，便跟着那佣兵快步离开了坊市。

暴熊佣兵团的临时营地设在城西一处相对僻静的破旧院落里。还没进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压抑的气氛便扑面而来。院子里或坐或站着十几个佣兵，个个带伤，神情悲戚，看到林陌这个陌生少年被同伴带来，都投来疑惑、警惕甚至是不信任的目光。

“猴子，你带个毛头小子回来干嘛？团长他…”一个断了一只胳膊、脸色苍白的壮汉皱眉道，他是佣兵团的副团长。

被称为“猴子”的佣兵急忙解释：“副团长，这位小哥说他认识团长，懂医术，想来试试！”

“医术？”副团长打量了一下林陌，眉头皱得更紧，“这么年轻？能有什么高明的医术？别耽误了团长…”

林陌并未理会他们的质疑，目光直接投向院内唯一一间尚有动静的屋子，神识早已探入其中。屋内，石峰躺在简陋的床板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胸前缠绕的绷带已被鲜血彻底浸透，脸色金纸，眼看就要不行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正红着眼圈，用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

“伤势很重，但还有救。若再耽搁，就真回天乏术了。”林陌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他不再多言，径直推开挡在门口的人，走进了屋内。副团长还想阻拦，却被猴子拉住，低声道：“副团长，让他试试吧！城里那些有名的药师一听是血狼帮伤的，要么不敢来，要么开价我们根本付不起！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屋内，林陌走到床前，示意那女孩让开。他伸手搭在石峰的手腕上，一丝精纯温和的源气缓缓渡入，仔细探查其体内情况。同时，大玄煌眸悄然开启，石峰胸前的伤口在他眼中变得无比清晰——皮肉翻卷，胸骨断裂，甚至能看到微弱跳动的心脏，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显然还带有狼毒。

“需要立刻手术清创、缝合、解毒。”林陌迅速做出判断。他转头对跟进来的副团长和猴子说道：“准备热水、干净的布、最细的针、韧性好的线（最好是羊肠线），再找一盏明亮的油灯。另外，我需要一个手脚麻利、胆大心细的人做助手。”他的语气快速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

副团长见林陌检查伤势的手法老练，言语间条理清晰，不似作伪，心中的疑虑稍减，立刻吩咐手下人去准备。那个原本在照顾石峰的女孩怯生生地站了出来：“我…我可以吗？我叫小芸，以前帮村里的郎中打过下手。”

林陌看了她一眼，女孩眼神虽然害怕，但还算镇定，点了点头：“可以。待会听我指令。”

很快，所需物品准备齐全。林陌让闲杂人等都退出屋子，只留小芸在一旁。他用热水净手，然后将针线在油灯火焰上灼烧消毒。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手术开始了。林陌先用小芸递过来的锋利小刀，小心翼翼地剔除伤口周围已经坏死和染毒的血肉。他的动作精准而稳定，手腕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在进行一件精密的雕刻。大玄煌眸让他能清晰地分辨出健康组织与坏死组织的界限，最大程度地减少对伤者的二次伤害。

小芸起初看到那恐怖的伤口和林陌的动作，脸色发白，几乎要呕吐，但看到林陌那专注而沉稳的侧脸，她强行压下不适，严格按照林陌的吩咐，递上工具，擦拭血污。

清创完毕，接下来是缝合。林陌穿针引线，手指如同穿花蝴蝶般灵巧地在石峰胸前的伤口上穿梭。他采用的是内层肌肉、外层皮肤分层缝合的方法，针脚细密均匀，力度恰到好处，既能保证伤口闭合，又不会影响愈合。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和眼力，林陌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小芸连忙用干净的布替他擦拭。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外的人焦急地等待着，只能听到屋内偶尔传来的轻微器械碰撞声和林陌简短的指令。两个时辰，如同两年般漫长。

当林陌将最后一针打结，剪断线头时，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石峰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被整齐地缝合起来，虽然依旧可怕，但至少不再流血，看上去也规整了许多。

“毒已基本清除，伤口也缝合好了。但失血过多，元气大伤，需要药物调理。”林陌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对小芸仔细叮嘱着后续的护理注意事项，如如何保持伤口清洁、何时换药、观察有无发热等。

走出屋子，林陌对焦急等待的副团长和猴子说道：“命暂时保住了，但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我开个方子，你们尽快去抓药。”

副团长看到林陌疲惫但镇定的神色，又听到团长性命无忧，激动得热泪盈眶，就要下跪拜谢，被林陌拦住。

林陌写下一张药方，主要是益气补血、促进伤口愈合的药材。但他沉吟片刻，又对猴子道：“你们再去帮我找几样草药来，要新鲜的。”他报出了几种不算特别罕见但具有特殊消炎、镇痛、生肌效果的草药名字，这些是他在紫云山脉洞府壁画旁的石缝中留意到的，药性比普通药材强上不少。

佣兵们立刻分头行动，很快便将林陌所需的草药找来。林陌亲自动手，在院中架起一个小药罐，仔细地控制火候，将草药按顺序投入，慢慢熬制成一碗浓稠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药汤。

他让小芸将药汤小心地喂石峰服下。药力化开，石峰原本惨白如纸的脸上，竟渐渐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呼吸也变得稍微有力了一些。

林陌再次探查其脉象，确认脉象趋于平稳，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看向窗外，天色已然近黄昏。

“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和你们的护理了。”林陌对副团长说道，“按时服药，精心照料，或许…因祸得福，突破后的根基能更稳固些。”他意有所指，石峰此次重伤濒死，若能挺过去，对身体潜能的激发或许大有裨益。

副团长和众佣兵千恩万谢，要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林陌作为报酬。林陌只收取了相当于那些特殊草药价值的源币，并未多拿。他救石峰，更多的是出于对其实力的认可和仗义行为的欣赏，而非图利。

离开暴熊佣兵团营地时，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林陌心中思忖：血狼帮…炼气境后期…还有那只风狼幼崽…莫云城的水，看来是越来越浑了。不过，这或许…也是个机会。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身影消失在暮色笼罩的街角。坊市的值守，怕是早就过了时辰，得回去跟林无法长老解释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