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源录 第十八章 预热赛（一）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般泼洒在莫云城高耸的青灰色城墙上，为这座繁华喧嚣的城市镀上了一层略显沉重的暖色。空气中的燥热并未随着日头西斜而完全消散，反而夹杂着一种山雨欲来的闷湿，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林家大门前，数辆由健硕角马拉动的华贵车驾早已准备就绪。车辕上林家的族徽——一柄环绕青藤的战斧——在暮色中闪烁着幽光。以大长老林莽（林浩之父）为首，一行十数人静立等候。林莽身材高大，面容肃穆，久居上位的威严在不经意间流露，眼神开阖间精光闪动，一身修为赫然已达玄凝境初期，乃是林家目前的顶梁柱。他身后，站着此次赴宴的林家小辈。

林绝一身锦袍，腰佩长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然笑意，目光扫过身旁几人，尤其在看到林陌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林妄则站在他身侧，眼神躲闪，似乎上次赌约失利和当众出丑仍让他心有余悸，但看向林陌三人时，怨毒之色依旧难掩。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两名气息不弱、约有源气七段的林家少年，神情略显紧张兴奋。

林陌、林见龙、林浩三人站在稍靠后的位置。林浩换上了一身新的劲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低声道：“嘿，终于要见识见识其他两家所谓的天才了？可别都是银样镴枪头。”林见龙则沉稳许多，默默检查着随身携带的匕首和那柄新得的玄铁阔剑的绑带，闻言只是淡淡道：“稍安勿躁，城主府夜宴，非同小可，一切听大哥和大长老安排。”他的目光不时扫过周围，带着惯有的警惕。

林陌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袭简单的青衫，仿佛只是去参加一场普通的聚会。他眼眸微闭，似在养神，但若有精通精神力者在此，便能感觉到他周身弥漫着一层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精神波动，“大玄煌眸”虽未正式开启，却已处于一种半激活的预备状态，无声无息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他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枚得自拍卖会的残图，心中思绪却已飘向即将到来的宴会。

“好了，出发。”大长老林莽沉声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力度。他目光扫过一众小辈，尤其在林绝和林陌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今日之宴，关乎林家颜面。谨言慎行，但亦不可失了我林家锐气。若有人挑衅，自有家族为你们撑腰，但切记，分寸二字！”

“是！”众少年齐声应道，神色各异。

车轱辘碾压着青石板路，发出碌碌声响，朝着位于城市中心的城主府驶去。越是靠近城主府，空气中的气氛便越是凝重。街道两旁，明显多了不少身着其他家族服饰的护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车辆。宋家和赵家的车驾也陆续出现在不同的岔路口，彼此间保持着一种默契的沉默和距离，唯有车帘晃动间，偶尔泄露出几分审视与敌意的目光。

城主府邸占地极广，飞檐斗拱，气势恢宏。朱红色的大门洞开，两旁站立着两排气息彪悍、甲胄鲜明的城主亲卫，目光如电，扫视着每一位来宾，他们的实力赫然都在炼气境中期以上，令人心惊。

在林莽的带领下，林家众人递上请柬，步入府内。穿过重重回廊，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巨大演武场出现在眼前，此刻已被布置成宴会场地。四周灯笼高挂，亮如白昼，精美的案几依次排开，上面摆放着灵果美酒。已有不少势力抵达，三三两两地寒暄交谈，但空气中弥漫的并非轻松愉悦，而是一种微妙的紧张和试探。

“哟，林大长老，别来无恙啊！”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只见一名身着赵家服饰、面容削瘦、眼神阴鸷的老者带着一群赵家少年走来，正是赵家三长老。他目光扫过林家小辈，尤其在感知到林绝八段巅峰、林见龙和林浩八段源气的气息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嫉妒，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看来林家这次倒是下了血本，小辈们进步不小嘛。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用资源硬堆出来的花架子，可别等会儿切磋时，一碰就碎啊，哈哈哈！”他身后的赵家少年们也跟着发出一阵哄笑，其中一名身材高壮、气息沉稳、目露精光的少年更是毫不掩饰地盯着林绝，战意盎然。此人名为赵烈，赵家年轻一辈第一人，实力据说已触摸到九段源气的门槛。

“不劳赵老三费心。”林莽面无表情，语气平淡，“林家儿郎是否花架子，手底下见真章便是。总好过某些人，净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赵三长老，显然暗指赵家近日的一些小动作。

赵三长老脸色一沉，刚欲反唇相讥，另一边又传来一个温和却带着疏离感的声音：“两位长老，今日城主设宴，以和为贵。”来人是宋家的带队长老，一位面容儒雅的中年文士，他带着宋家子弟缓步而来。宋家小辈大多气质沉稳，其中一名身着淡蓝色衣裙、面容清冷、背负长弓的少女尤为引人注目，她眼神平静如水，气息内敛，竟也有八段源气的修为，正是宋家这一代的翘楚，宋清婉。

三家齐聚，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小辈们彼此打量，眼神碰撞间，火花四溅。林绝与赵烈对视，毫不相让；林妄有些心虚地避开宋家那边投来的目光；林浩则好奇地打量着宋清婉和她身边的同伴；林见龙默默将场中所有潜在对手的气息记在心中。

而林陌，则悄然退后半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在他的感知中，一道道或强或弱的源气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灯火般明显。大玄煌眸带来的超凡洞察力，让他能隐约感知到这些人的源气属性、大致强弱甚至运转中的些许凝滞之处。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那些带队的长老和隐藏在暗处的几道晦涩气息上，心中快速评估着各方实力。

“城主到——！”

忽然，一声悠长的唱喏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刹那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大厅主位侧方的入口。

哒…哒…哒…

沉稳而富有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心跳节拍上。

一股无形却磅礴如山的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大厅。在这股威压之下，几乎所有年轻子弟都感到呼吸一窒，体内运转的源气都变得滞涩起来，仿佛被一座大山压住，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敬畏与骇然之色。就连各家的长老，神色也都变得无比肃穆。

林陌眼中金光极淡地一闪而逝，勉强抵御住这股威压，心中凛然：“这就是城主的力量？远在炼气境之上，恐怕已是……玄凝境强者！”

终于，一道身影出现在入口处，缓步走上主位。

来人一身玄色蟒袍，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但体魄强健，肩宽背厚，仿佛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他的面容看上去只有四十许间，棱角分明，目光如电，顾盼之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滔天气势，仿佛天生的上位者。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便仿佛成为了整个天地的中心。

“参见城主！”以三大家族长老为首，所有人齐齐起身，躬身行礼。声音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诸位不必多礼，坐。”城主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凡是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颅，不敢直视。

“那就是莫云城主，云峥……”林浩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震撼，“听说他早年是军中悍将，一路杀出来的功勋，实力深不可测，曾独自一人斩杀过肆虐边境的三阶巅峰魔兽‘赤炎地龙’！”

林见龙也是面色凝重地点头：“玄凝境强者，放眼整个大唐帝国，也算是高手了。有他坐镇，莫云城才能在这紫云山脉边缘屹立不倒。”

城主云峥微微一笑，打破了沉寂：“今日请诸位前来，一是许久未见，聚一聚。二来，便是为了一年后的‘天骄之战’。”

提到“天骄之战”，所有年轻子弟的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眼神火热。那是大唐皇室举办的盛事，汇聚全国英才，是鱼跃龙门、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

“天骄之战的重要性，无需本城主赘言。”云峥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巨大的激励，“今日之宴，便算是预热。让各家的年轻人，彼此熟悉熟悉，切磋交流，也好让我看看，我莫云城的未来，究竟如何。”

他话音落下，大厅中央的空地自然成为了焦点。

城主微微一笑，袖袍轻轻一拂：“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谁愿先行登场，一展身手？”

话音未落，赵家阵营中，那名为赵烈的少年便一声长笑，纵身跃入演武场中央，身法颇为矫健，落地无声，显示出不俗的源气控制力。他抱拳环视四周，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家方向，朗声道：“赵家赵烈，源气八段巅峰，久闻林家林绝兄实力超群，特请赐教！”他直接点名林绝，挑衅意味十足。

林绝冷哼一声，刚要起身，却被大长老林莽用眼神制止。林莽目光扫向林浩，微微颔首。

林浩早已按捺不住，得到示意，顿时兴奋地低吼一声：“我来会你！”话音未落，他脚掌猛地一跺地面，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稳稳落在赵烈对面。他修炼《霸罡身》已有小成，虽未主动运转，但落地时身形沉稳，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气势。

“林家林浩，请！”林浩咧嘴一笑，毫无惧色。

赵烈见来的不是林绝，而是名声不显的林浩，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也好，就先拿你热热身！”他低喝一声，八段巅峰的源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淡黄色的源气覆盖双拳，带着一股厚重凌厉的气息，直接一拳轰向林浩面门，拳风呼啸，竟隐隐带有破空之声！他所修源技显然以刚猛为主。

林浩丝毫不退，《霸罡身》瞬间运转！只见他皮肤表面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古铜色光泽，仿佛覆盖了一层无形的角质层。他不闪不避，同样一拳轰出，竟是选择硬碰硬！

“蠢货！竟敢硬接赵烈的开山拳！”赵家方向有人嗤笑。

“砰！”

双拳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一道无形的气浪以双拳交击处为中心扩散开来，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

赵烈脸上的轻蔑瞬间凝固，转而变为惊讶。他感觉自己这一拳像是打在了坚不可摧的精铁之上，反震之力让他手腕隐隐发麻！而林浩只是身形晃了晃，便稳住了脚步。

“有点意思！”赵烈收起了小觑之心，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攻势再变，双拳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出，源气奔涌，带起道道残影。

林浩沉腰立马，《霸罡身》催动到极致，古铜色光泽微微闪动，将自身守得密不透风。他并未急于攻击，而是凭借强横的防御，仔细感受着赵烈的攻击节奏和源气运转方式。偶尔出手格挡或反击，虽略显笨拙，但势大力沉，让赵烈也不敢小觑。

高台上，城主目光落在林浩身上，微微颔首：“林家这炼体源技，倒是有些门道，根基扎得颇稳。”

台下，林陌静静观察着。在他的“视野”中，赵烈的源气运转轨迹、发力方式、甚至每一拳的弱点都依稀可辨。而林浩的《霸罡身》运转还有些生涩，某些部位的防御存在细微的薄弱点。“左肩下三寸，右肋...源气灌注稍显不足。”他心中默念，并未出声，这是属于林浩的战斗，需要他自己去体会和领悟。

场中两人缠斗数十回合，赵烈久攻不下，心中渐生焦躁。他猛地后退一步，体内源气疯狂向右拳汇聚，那右拳之上的黄芒骤然变得耀眼起来，一股远比之前凶悍的气息弥漫开来！

“凡阶高级源技，崩岩击！给我破！”赵烈怒吼一声，身体前倾，右拳如同炮弹般猛然轰出，直取林浩胸膛！这一击，已然动用了他的杀招！

感受到这一拳的威力，林家众人脸色微变。林浩也是瞳孔一缩，但他并未慌乱，眼中反而闪过一抹兴奋之色。他记得大哥完善《裂阳指》时的源气流转方式，虽未完全掌握五指齐发，但此刻福至心灵，体内源气按照一种更为玄妙的路线急速运转，并非局限于两指，而是试图扩散至整个手掌！

他低喝一声，竟不防御，右手五指微曲，掌心隐隐泛动淡金光芒，带着一股锐利无匹的气息，不退反进，一掌拍向赵烈的拳头！看似是以掌对拳，实则指尖暗藏裂金穿石的劲力！

“裂阳掌？”林见龙微微一惊，看向林陌。林陌嘴角微不可查地一翘。

“嘭！”

拳掌再次相交！这一次的声响却尖锐了许多！

只见赵烈拳头上那耀眼的黄芒竟被林浩掌心那股锐利劲力生生撕裂、穿透！他惨叫一声，拳头之上传来剧痛，身形踉跄着倒退十数步，整条右臂都在微微颤抖，拳面之上已是一片通红，甚至隐隐有血丝渗出！

而林浩也被那刚猛的拳劲震得气血翻腾，连退三步，手掌发麻，但终究是接下了这一击，并且明显占了上风！

全场顿时响起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名声不显的林浩，竟然能正面击退赵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赵烈！

赵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又惊又怒地瞪着林浩。

林浩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咧嘴一笑：“赵家的开山拳，看来火候还差了点啊。”

“你！”赵烈气得几乎吐血，却无法反驳。

“第一场，林家林浩胜。”城主平和的声音响起，为这场比斗定下结果。他看向林浩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

赵家三长老脸色阴沉地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林浩得意洋洋地走下场，迎接他的是林见龙略带调侃的眼神和林陌微不可查的点头认可。

接下来，又有其他家族的少年上场切磋，各有胜负，场面精彩纷呈，引得阵阵喝彩。宋家那位清冷少女宋清婉也轻松击败了一名挑战者，其身法灵动，箭术精准，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不久，轮到了林见龙上场。他的对手是宋家另一名实力不俗的八段源气少年，擅长使用一对短戟，攻势凌厉。

林见龙沉稳应对，并未第一时间使用新得的玄铁阔剑，而是以匕首周旋，《七星步》施展开来，身形如同鬼魅，在对方密集的攻势中穿梭自如，往往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同时冷静地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他的战斗风格与林浩的刚猛截然不同，更显冷静和精准。林陌在场下微微点头，见龙对《七星步》的理解和运用，比林浩更为深入一些。

终于，在林见龙巧妙地利用步法骗过对方重心，一记角度刁钻的“裂阳指”点中对方手腕，击落一柄短戟后，胜负已分。

“承让。”林见龙收指而立，语气平静。

接连两场胜利，让林家这边的气势顿时高涨起来。林绝看着场中风光的两兄弟，脸色有些难看，他本是林家明面上的第一人，此刻却仿佛成了陪衬。

宴会的气氛在林家小辈的出色表现中被推向了一个**，但也让另外两家的子弟目光更加不善，暗流愈发汹涌。

林陌依旧安静地站在边缘，目光深邃地扫过全场，尤其是高台上那位深不可测的城主，以及赵家、宋家阵营中那些尚未出手、气息更为隐晦的年轻身影。

他知道，今晚的切磋，恐怕才刚刚开始。真正的挑战，或许还在后面。而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赵家阵营中，一个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对周围一切毫不关心的黑衣少年身上。从此人身上，林陌感受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又危险的气息。

“有点意思...”林陌心中暗道，体内的《大千星玄诀》悄然加速运转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