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眼前这位建筑师沉静的脸庞,忽然明白了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里没有所谓的东方与西方之分,也没有文化隔阂的藩篱。
“打扰一下。”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男人,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黑色皮夹克。
他脖子上挂着一台相机,金属外壳有些磨损,肩带斜跨胸前。
那枚记者证悬垂在他胸前,蓝底白字。
“听说苏厂长的厂房用了环保设计,我能不能做个专访?”
吴海荣正低头画图,手中的钢笔瞬间一抖,墨迹顺着纸面拉出了一道长长的的痕迹。
苏晓玥眼角微动,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人脚上的鞋。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泥点的形状和纹理,竟和上周卫成霖手下那个混混皮鞋上留下的印记,如出一辙。
“当然可以。”
她在桌角轻轻踩了踩吴海荣的脚尖,用极细微的动作提醒着他,随即转向那位“记者”。
“正好我待会儿要去工地巡查,不如边走边聊?”
“能说说你们的供货商吗?”
假记者迅速掏出一支银色录音笔,毫不迟疑地往前一递。
就在这时,齐娟娟猛地从旁边油漆架子上跳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盯着那男人冷笑一声。
“哟,这不是卫氏集团的司机嘛?上月还开着那辆黑轿车,趾高气昂地送卫成霖来我们厂里撬人呢!怎么,今天换马甲当记者了?”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工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张望。
阳光从高窗斜照进来,灰尘在光柱中浮游。
记者脸色骤然发青,嘴唇微微哆嗦,手里的相机带子被他攥得太紧。
“你……你看错了吧……我真是记者,证件也……也是正规的……”
他的声音开始打颤,底气全无。
“我眼不花!”
齐娟娟厉声打断,几步抢上前去,一把夺过他胸前的记者证。
她当场扯开塑料封套,对着光仔细一瞧,冷笑更甚。
“大伙儿都瞧瞧!这钢印印痕软塌塌的,分明是拿肥皂刻出来糊弄人的!连油墨都没压实,谁信这是正规单位发的?”
她猛地转身,冲着周围越聚越多的工人高喊。
“还记得上回咱们买的原料里掺了沙子的事吗?就是这家伙带人半夜偷偷换货干的!证据我都留着呢!”
人群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
有人指着那“记者”怒骂,有人掏出手机准备拍照。
吴顺强这时提着一桶稀料从车间深处走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偷图纸?还是想套话?趁我没发火之前,滚。”
假记者吓得连连后退,差点绊倒在门槛上,手中的相机哐当一声撞在门框上。
他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误……误会……真误会,我这就走,这就走……”
话音未落,已转身狼狈逃窜。
“走啥呀?”
齐娟娟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一把伸过去,直接从那人手里夺过了那台黑色的旧相机。
“咱把底片倒出来看看,瞧你还怎么偷拍咱们渔村的‘机密’!别以为穿身皮就装得像记者了!”
胶卷“哗啦”一声被猛地抽出。
没几秒,原本清晰的影像便开始泛黑、扭曲,边缘蜷曲发焦,一片片垂落下来。
“哈哈,这下全毁了!”
“活该!谁让你鬼鬼祟祟拍照!”
那假记者脸色煞白,慌忙抱头往后退,脚下踉跄地冲向路边停着的那辆灰绿色桑塔纳轿车。
他手忙脚乱拉开驾驶座车门。
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严实,就一脚狠踩油门。
发动机发出刺耳的轰鸣,轮胎在砂石地上打滑了几圈。
车子歪歪斜斜地窜了出去,扬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
渔村的晒谷场早已被布置得热热闹闹。
20张桌子整齐排开,每张桌上都摆着一盏用废弃铁皮罐头盒改装成的煤油灯。
灯芯点燃后,火苗在罩子里微微跳动,映出一圈温暖的光晕。
风轻轻吹过,灯影摇曳。
苏晓玥特意从县城请来了放映队。
白布幕布用粗麻绳牢牢拴在两棵百年老榕树之间,枝叶交错,影子在幕布上轻轻晃荡。
电影正放着喜盈门,欢快的配乐响彻整个晒场。
可奇怪的是,几乎没有几个人盯着屏幕看。
齐娟娟今天格外亮眼,这是她头一回穿上这样一条大红色的裙子。
领口别着一朵亮红色的塑料花,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辫子梳得整整齐齐,两根乌黑的长辫子末端扎着鲜艳的红头绳。
那红头绳还是吴顺强前几天悄悄送给她的。
吴顺强穿着崭新的蓝色中山装,空荡荡的左袖管仔仔细细折叠起来,别在胸前。
他脸颊泛着酒一样的红晕,眼里盛满了光。
“一拜天地!”
老队长被推上来当司仪,清了清嗓子,拿起喇叭大声吆喝。
话音落下,人群立刻安静了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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