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纸条,她认得。
那是齐娟娟几天前悄悄从袁康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来的证据。
原本是为了揭露他中饱私囊的线索,如今却被当众翻出,反倒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把柄。
“是借钱。”
吴顺强猛地站起身,一掌重重拍在斑驳的木桌上,震得茶杯跳了一下。
他那只空荡荡的右袖管在风中微微晃动,左臂青筋暴起。
“我战友家里突遭变故,儿子重病住院,急着用钱。我一时情急,就让厂内先垫上三百,本打算下个月从我工资里扣还。”
林美瑶听了,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声音不咸不淡。
她缓缓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探针般扫过这间破旧的小办公室。
铁皮柜早已锈迹斑斑,油漆大块剥落。
桌腿不稳,不得不垫着两块红砖勉强支撑。
墙上贴着一张歪歪扭扭的手绘进度表。
她的视线缓缓移动,最后落在苏晓玥摊在桌上的设计图上。
一张刚刚绘制完成的女装样板图,线条流畅,细节精巧。
“这腰线的剪法……”
她忽然低声用英文嘀咕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不对称收省,斜向褶裥处理,跟明年巴黎春季展上几个大牌展示的趋势,简直一模一样啊……”
苏晓玥心头猛地一震,指尖微微发凉。
她最近的设计,的确参考了那本藏在枕头底下的旧书《1983年国际时尚潮流解析》。
可这本书早已绝版,连省城都难觅踪影。
林美瑶一个刚从海港回来的富家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些前沿趋势?
外面暴雨骤至,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厂房的铁皮屋顶上。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溅起一片片水花。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林宴龙拄着拐杖缓步走进来。
他看了看屋内气氛,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道:“我有个提议,让美瑶在这厂里待三个月,帮你们从头建立起一套海港式的财务制度,规范流程,堵住漏洞。”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苏晓玥和吴顺强的脸,语重心长地补充道:“苏小姐,生意做大了,光讲人情可不够,规矩,才是长久之道。”
林美瑶的住处最终安排在老粮仓的二楼。
那是一间久未修缮的阁楼。
窗户老旧,墙角有潮湿的霉斑,木板吱呀作响。
傍晚时分,齐娟娟抱着一床洗得发白的棉被,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走上楼。
刚推开门,便听见一声尖利的惊叫。
“啊!这种地方也敢让人住?!”
林美瑶站在墙边,一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指着墙角一团黑乎乎的爬虫,声音都变了调。
“这些蟑螂!个头比Y国的都壮!简直是热带雨林!”
“爱住不住!”
齐娟娟冷眼一扫,毫不客气地把被子“啪”地一声甩到那张咯吱作响的木床上。
“我们乡下就这样,没地毯没空调,更没有五星套房。嫌脏?那你就滚回你的世界去!别在这儿装模作样!”
“你!”
林美瑶气得脸颊涨红,目光却忽然一滞。
她看见齐娟娟那个旧军用挎包的拉链没拉好,里面露出半截鲜红的头绳。
那颜色红得刺眼,样式也极特别。
手工编织的蝴蝶结,末端打了个独特的死结。
她瞳孔一缩,这头绳的样式,竟和吴顺强右手腕上常年缠着的那一根,一模一样!
林美瑶眯起眼睛,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冷笑。
“齐娟娟,这红头绳……吴顺强,到底是你啥人?”
齐娟娟猛地跳起来,后退半步。
“你管得着吗!”
两人正对峙着,楼下突然传来苏晓玥的一声尖叫。
她们几乎是同时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来不及多想,立刻冲向楼梯口。
木质楼梯在她们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也在为即将发生的意外而颤抖。
她们赶紧冲下楼,发现刘小英已经倒在缝纫机旁边。
整个人蜷缩着,脸色惨白,嘴唇发青。
她的右手还紧紧抓着一件没缝完的小孩衣服。
那是一件粉红色的棉袄,袖口处还留着半截没剪断的红线,针脚密密麻麻,看得出缝得极为用心。
那是她给村里的留守儿童准备的过年新衣。
原本打算赶在腊月二十八前全部做完,让孩子们在除夕夜穿上新衣服看春晚。
“妈!”
苏晓玥扑过去扶起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去摸母亲的额头,一触之下,惊得差点缩回手。
那温度烫得惊人,像是烧红的铁块贴在皮肤上。
她心头一紧,眼眶瞬间红了。
“你怎么不早点说你不舒服?”
林美瑶忽然拨开人群挤进来。
她没穿高跟鞋,只穿着一双平底鞋。
她顾不上整理被撞歪的耳环,立刻伸手解开刘小英的衣领,又把她的衣袖往上推了推,一边大声说道:“都让开!别围这么紧,透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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