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无奈地耸了耸肩,朝他挤了挤眼:“你得习惯,咱们小侯爷往后啊,怕是常要这样了。”
“不是‘怕是’,”追云抬手在太阳穴旁比划了下,补了句,“只要沾着县主的事,他准是这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叹口气。嘴上吐槽归吐槽,但他们脚步却没耽搁,急忙追了上去。
藏珍院的旧仆早已被宝珍带去了县主府,如今院里冷冷清清,只剩她与桃花二人。
宝珍坐在廊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栏杆。桃花在京兆府外听到了一些事情的经过,满心焦灼却不知如何宽慰,只攥着她的衣角轻声道:“小姐,不管旁人说什么,桃花都信您。”
信?宝珍心底无声嗤笑,那她可真是辜负了这份信任。柳馨儿所言句句是真,她本就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甚至,四年前那场横祸,亦是因她而起。若不是她当年设计搅乱清风寨,那些残匪怎会走投无路,铤而走险劫走知府千金?是她步步算计,将那些人逼入绝境,也间接酿成了顾一澄的失踪。
可面上,她却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反手握住桃花的手,语气平和:“我没事,你放心。清者自清,这点风浪,还打不倒你家小姐。”
宝珍话音刚落,院墙上忽然传来“啪嗒”一声轻响,像是有石子砸在了砖墙上。
这动静她听见了,桃花自然也听见了,当即皱起眉:“是谁这么大胆,敢来藏珍院捣乱?”她只当是哪个顽劣的小丫鬟在附近嬉闹,撸着袖子就要出去教训人。
“等等。”宝珍出声叫住她,指尖微微一顿。
这熟悉的声响,莫名让她心头一动,玉龙寺那夜,也是这般敲打窗棂的石子声……
她压下思绪,对桃花温声道:“许是路过的误撞,没什么大碍,不必较真,你先下去吧。”
“是,小姐。”桃花虽有疑惑,仍依言退下。
院中桃花刚走,宝珍便倚着廊柱,抬眼望向院墙方向,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轻声道:“小侯爷这般行事,可不像是光明正大来拜访的模样。”
霍随之先探了半个身子,往院里张望。
“不必看了,院里只有我一人。”
他这才整个人露出来,翻身跃入院中,笑着打趣:“县主果然聪慧,一猜便中,我今日,确实是偷偷溜进来的。”
“那你可算来的不巧。”宝珍抬眸,眼底带着几分促狭,“我爹此刻正在府中,若被他撞见你这般翻墙而入,管你是什么身份,定要将你这‘登徒子’打出去。”
霍随之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凑近了些:“所以你可得帮我瞒着,被打出去也太丢人了。”
“说吧,偷偷摸摸来寻我,有何事?”
霍随之目光落在她身上,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瞧着她面色平静,似是无碍,可他知道,她素来将心事藏得极深,旁人根本看不穿她。
他收敛了笑意,语气沉了沉,认真道:“我担心你。”
宝珍脸色微变,自那日客栈一别,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她原以为他会如往常般嬉皮笑脸,却没料到他一开口,就是这样直白的关切。
她眸色一冷,抬眼直视着他:“你喜欢我?”
这突如其来的直球,让霍随之猛地一愣。被心上人当面戳破心事,他耳尖微热,低头轻笑一声:“你啊,倒真是半分余地也不留。”他抬眸,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不过无妨,宝珍,我喜欢你,绝非一时冲动。”
心底却暗暗懊恼,往日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连句浪漫些的表白都想不出来,实在失策,早知道他应该打个草稿来的。
没等他理清思绪,宝珍已淡淡开口,打断了他的纠结:“我知道了。”
“啊?”霍随之彻底怔住,下意识追问,“你……你不问问我为何喜欢你吗?”话本子里不都该是这般?剖白心事,有来有回,才算得情根深种。
“为何要问?”宝珍抬眸反问,语气带着几分坦荡,“我既不比旁人差半分,有人喜欢,本就是正常事。”
霍随之喉结滚动,刚要追问“那你心意如何”,便被她打断。
“但我知道了,不代表我应了。”宝珍目光直直望进他眼底,字句清晰,“霍随之,你我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怎会不是?”他上前一步,语气满是不解,“至少眼下,我们查的事、要找的真相,从来都是一致的。”
“可我们的出发点,从来天差地别。”宝珍唇边仍挂着浅淡笑意,说出的话却十分冰冷,“你是为肩上的责任,我不过是逐利而行。若有人能许我更大的好处,我会毫不犹豫地转身。”
她凝视着他,语气平静,“你该从一开始就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清楚。”霍随之却上前一步,目光灼热而坚定,“可我喜欢的,本就是这样完整、真实的你,没有半分掩饰。”
“你真的懂我的‘完整’?”宝珍眼底掠过一丝嘲讽,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她的过往,不知她一路走来踩过多少泥泞,背负多少秘密。
“我或许不懂你的全部过往,但我愿意陪你慢慢走,慢慢探。”霍随之语气恳切,话锋一转,“眼下,你需要我吗?豫州的事,我能帮你。”
“陛下已下令彻查,你能帮我做什么?”宝珍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霍随之忽然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你杀人,我埋尸。你只管说,我替你圆。”
宝珍唇边的笑意愈深,忽然转头望他,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呼吸在咫尺间交缠,气息温热。她眼尾微挑,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怎么,小侯爷这是要为我欺君罔上?”
霍随之眸色沉沉,不退反进,“须知,呈到陛下面前的,才算所谓的‘真相’。在此之前,我所做的一切,算不上欺君。”
这样的歪理,偏被他说得理直气壮,竟让人无从反驳。
宝珍被他这通歪理逗得笑出声来,眉眼弯起,笑意真切又鲜活。霍随之望着这抹笑,竟一时晃了神,只觉得满心满眼皆是她此刻的模样。